白止胤怔怔地看她,她迎著遠穀晨曦灑下的暖光,輪廓被耀得虛虛緩緩,睫毛撲閃在光暈裏,瞳孔泛著琥珀色的亮光。
她顯得有些不真實。
是她瘋了,還是自己瘋了。
如果他兩人都沒得癔症,那麼這丫頭,究竟是何人?
他沉吟半餉,穩住了心神,緩緩道:“那麼,你是哪一類?”
陶落笑道:“師尊你有沒有認真聽啊,我說了,我和你一樣是第二類,配角嘛。”
“不。”白止胤搖搖頭,道:“你和我們不一樣。”
陶落一怔。
她知道他想問什麼。
找個理由糊弄過去?就說這些觀念都是話本裏看的?
陶落躊躇了半天,既然都說到這裏了,幹脆坦白吧。
看著白止胤詢問的眼神,她雙手握緊他,深呼吸一口氣,蹙眉誠懇道:“師尊,我說了,你別傷心。”
她道:“我其實,不是原來的君無茗。原來的君無茗,早在葬魂之野那次試煉大會上,便沒了。我是被陰差陽錯,附在了她的這具身體上。”
感受到他的手僵住,陶落暗自捏緊了他,生怕他將手抽出。
她繼續道:“我本名陶落。高山陶丘之陶,落英繽紛之落。”
“陶……落。”白止胤喃喃。
陶落內心一悸,這是他第一次喚自己的真名。
他將這兩字反複撚讀在唇齒間。
這一年多來,一直守在自己身側的,竟不是他實際的那個徒兒?
白止胤細細回憶,她自葬魂之野開始,性格突然大變,確實像換了一個人一般。
陶落一刻不眨地盯著他,看他反應。
她等了許久,小心湊到他麵前,試探問道:“師尊,我不是君無茗,你,你還喜歡我麼?”
白止胤盯著她端詳片刻,隨後淺笑且動容道:“如果你叫陶落,那麼為師喜歡的,從來就是陶落而已。”
陶落頓了頓,秋水眸子泛出濕潤的秋水。
她小心靠在他懷裏,緊緊捏著他的手鬆懈了些,方才那份惴惴不安的心完全落了下來。
白止胤對這事的震驚不過一瞬。他很快又恢複了平靜,內心並無多少情緒的起伏波瀾。
實際上,他對以前那個的茗兒記憶早已模糊。
更確切的說,他有時回看自己一年以前那些大片大片的人生記憶,都仿佛隔著一層霧。恍若隔世,又如經一場大夢,雖有記憶,卻再無更深刻的情緒共鳴。
甚至當初為何對石天炎產生那般極致的偏心,他如今亦是無法感同身受的。
而兩百多年來,自己唯一有深刻的、活著的感覺,還是這丫頭陪在自己身側的這些時日。
*
白止胤垂下深眸凝視著懷裏熟悉又陌生的丫頭,古泉色的瞳孔醞釀著好奇。
他問道:“你本是哪裏人?”
陶落道:“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白止胤:“……?”
陶落頓了頓,道:“我其實,和作者是一個世界之人。”
“天道?”白止胤道。
陶落道:“是。”
“天道不是這個世界的?”白止胤道。
“作者,額,也就是天道,他和我所處的那個世界,與現在這個世界是完全不一樣的地方。那個世界,沒有仙人。”
“作者在我們那個世界,也是個普通凡人。”
即使她說的千真萬確,但這種奇怪的回答,她自己的覺得離譜。
師尊不會覺得自己胡說八道,在鬼扯吧?
白止胤怔怔許久,夏風從穀野吹來,徐徐吹動他銀白的發絲。
“原來如此。”他掌心離開她的手,陶落神色一頓,臉卻在下一秒被他捧住。
他將手移到她沐浴在晨光裏的臉側,撫摸著她光滑細膩的臉頰凝脂,用一種十分柔和且凝重的語氣道:
“那麼,你是這個世界上,除了天道外的,另一個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