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召南從來就是個極富有愛心的人,以往在樓下看到流浪的貓貓狗狗都要給點吃的,更何況對方是這樣一個瘦骨嶙峋的孩子呢。
小孩子從小生活在那花街柳巷,像一隻棄犬,誰看了不順眼都可以踹上兩腳。
沈初五雖然隻有五歲,卻比一般的孩子更聽話。他的娘親以前是館子裏的花魁娘子,少年時候追捧者無數。
後來據說碰到了一位身份高貴的俊公子,兩情相悅,一處就是兩年。那貴公子卻有一日突然就消失了,花魁娘子還在肚子裏揣著一塊五個月的肉,等著她的良人來將她贖出去。
結果直到沈初五出生了,那人還是沒回來。
一個花魁生了孩子,自然就沒有什麼姿色和利用價值了。館子裏的老鴇就將她趕到最下等的屋子,去做些最肮髒的皮肉買賣。
沈初五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就躺在繈褓裏看著自己母親為了討生活出賣自己的皮肉。那些肮髒的男人流著臭汗將他娘壓在下頭,謾罵著,羞辱著。
到了他一歲多會走路了,來了客人他娘就把他關到門外頭。客人發泄完了,抖著袍子出來,看到坐在門邊的孩子,多少都會奚落一聲:“呦,這就是那個花魁的狗兒子啊。”
沈初五也不懂,隻聽人說的多了,也就認為自己是個狗兒子。吃著最下等的吃食,看著母親賣著最廉價的笑。
鴇母給的吃食隻夠一個人果腹,小孩子心疼母親,總是吃上一點點就說吃不下了。
所以沈初五瘦弱的厲害。鴇母總是嫌棄的對他娘嗬斥:“當年讓你打了,你非得要生下來。如今壞了姿色不能掙錢不說,還生了這麼個東西,瘦成這樣,以後能給館子裏幹點什麼!”
他娘總是低著頭道歉:“幹娘,對不起,是我沒用。求求您別趕我們走,您行行好。”
她一個女人,自小賣到煙花之地長大,除了取悅男人什麼也不會,被趕出去,她和孩子都要被餓死。
沈初五也不懂,就跟著母親跪著磕頭,一個一個的磕頭。
直到那天,母親打碎了客人的鼻煙壺。就被光著身子從屋裏拖出來,像死狗一樣扔到門口,他哭著跟在母親身後。
那客人身高體壯,母親被拖著在地上摩擦。身上的皮肉都磨出血。
館子裏的人都在看笑話。
客人不知道情況,就問:“這誰呀?”
那些花姐兒就麵帶嘲弄的回:“這位可金貴著呢,是咱們當年館子裏的花魁,沈秋月。千金都買不到一笑呢。您看,如今看光了都不值錢。”
“那後頭的孩子呢?”
“是她兒子唄。想著飛上枝頭變鳳凰,結果現在活的連我們這等草雞還不如。”
沈初五跟著跑,腳上不合腳的鞋都跑掉了。鼻涕眼淚糊作一團。“求您了,別打我娘親,求求您了……”
四周亂哄哄的,誰又會去聽他一個五歲孩子的乞求,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母親被拖出去,打死在大門口。
鴇母還跟著賠罪:“哎呦,這位爺別生氣,不值得啊。”
嗬,一條人命還不如一個鼻煙壺值錢。
女人就這麼死了,那個他愛了五年的女人,那個給了他五年溫暖的女人就這麼死了。
眼神逐漸渙散,帶著最後一絲對這個世界的留念,不舍的看著沈初五。最後連那一絲的留念也模糊了,什麼都消失了。
沈初五愣愣的蹲在邊上,看著母親額頭上,腳上都是血。身上還留著那客人的氣味。那曾經讓他無比眷念的溫暖胸懷也逐漸冷了下去。
人群都在看熱鬧。風言風語繞在耳邊。
他無助的哭,像狗一樣,祈求一絲絲的幫助。
“誰來幫幫我娘啊!求求你們了,誰來幫幫她啊!”沈初五笨拙的學著母親的樣子,給周圍的人磕頭。淚水和那死去的母親的命一樣不值錢,給看客徒添笑柄。
可是那一張張臉上除了冷漠就是嘲笑。誰來幫助他們呢?
“嘿,你們看,這就是那花姐的兒子。”
“呦,真的嗎?這麼點大就會求人了,不愧是賣笑的養大的。”
“哈哈哈,你們不知道,那花姐年輕時候可是個花魁娘子呢,千金一笑。”
“呸,花姐就是花姐,年輕時候再金貴,到了年老色衰一樣連雙破鞋都不如,死了連張席子都沒有。”
沈初五還在磕頭,額頭上洇出鮮血,和鼻涕眼淚將臉上染得一團亂。
他不知道怎麼辦,他才五歲。他隻能求,隻能作揖下跪。
這時候,人群忽然向四處散開,一雙不染纖塵的白靴出現在沈初五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