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多雲
“都是一個人,不如我們一起去喝一杯。”總經理的態度很隨便,就像我和他是老朋友。我展示給他我的全部財產,盡量保持無所謂,他對著那五毛錢大聲的笑,然後不由分說摟著我的肩膀將我推上了他停在路邊的車。他一定受了什麽刺激。
車提速了他說不會有酒吧開門,能喝酒的地方隻有他的公寓,還有現成的下酒菜。我是應該好好蹭他一頓。也許就可以挺上兩三天。他竟和我住在同一個社區,卻是複式小高層,這該是公司對精英的待遇。從落地窗看得見我的窗戶。
意外豐盛的酒菜,很藝術的擺在鮮花掩映的大餐廳,燭台上還插著代表浪漫的彩燭。我很懷疑是他精心的準備卻白費了心機,那個他希望共度的人也許沒來,也可能走了,所以鬱悶到隨便帶回一個能說話的人。一個他剛剛陷害過的人。我不會客氣。
我的吃相也許讓他看不下去,遞了水來說夜深了不好消化暗示要注意禮儀,我更加放肆的大吃大喝,他怎會知道我已兩天沒有好好進餐,接下來的七天很可能餓肚子。為什麽要讓他感覺自在?這樣的形象也符合海聯方麵拒絕簽約的理由。他轉身離開了。我打量著四周,隨便一個小物件就可以讓我渡過難關。所以人和人太不一樣。我沉在死海最深處。
如果我知道還有餃子就會多留些肚子。也就不會喝那麽多酒。不久後能量儲備貢獻給了馬桶。我又隻剩下五毛錢和空空的肚子。飄飄然的時候我想到回去,回去之前還記得要對這隻大尾巴狼表示出我的敬意,說著說著自己就成了豪氣萬丈的勇士,很多年沒打過架了,原來打架的感覺就像在坐雲霄飛車。我醉了。史無前例。
喝醉了也有好處,比如酒醒了會有瞬間毫無生存壓力的茫然,又比如能蹭上一頓豐盛的午餐,然後壞處就一絲不苟的遵照辯證法出現,總經理說從昨晚的醉話裏聽出我對他又很深的成見,而且泄露出我打算枉顧公司的利益帶著商業機密逃逸。
“醉話才是實話,雖然你一定會否認說不記得了,可為了公司的利益年假期間我這隻大尾巴狼要負責盯住你!”正襟危坐的總經理聲色俱厲,他自稱大尾巴狼真是形神兼備。我一頭霧水,我的內心深處有這樣硬骨錚錚的想法?對他有成見是實話,但商業秘密,我會知道嗎?這倒是很容易來錢的,不過我要透露給誰?我又哪裏來的離開公司的資本?何況……我膽小如鼠。
踩著一地紅色的紙屑,我被大尾巴狼押回宿舍取了日常用品又返回他的公寓,整個過程隻用了十分鍾,卻是我不長不短的二十二年生命中在最莫名其妙的狀態下進行最激烈的思想鬥爭的片刻。
我終於沒有對大尾巴狼的斷言提出異議,可能小算盤打的也很窮酸:被他盯著也就是說有了吃飯的地方,而且他的狼窩設施根本就是享受。我說服自己的理由還包括至少年假的七天不會悲慘。雖然知道悲慘隻是順延到節後。很可能會更慘。
我盡興的使用了他的浴室和沐浴用品,然後爬上他指定房間裏的大床,這張床我已用過一晚。在填飽肚子後隨心所欲的睡眠是我的夢想。排在缺錢後麵的就是缺覺。這一覺睡到了天昏地暗。
掌燈時分我被音樂聲喚醒,薩克斯風的《回家》讓我有多愁善感一下的衝動,與此同時明智的想起了應該先把握住晚餐。
就差那麽一點,我沒抓住機會。大門關上了我還在心疼那筆小費,不是替大尾巴狼節省,我隻是認為如果我去把晚餐取回來,那筆是我全部流動資金一百倍的“巨款”就進了我的口袋。如果兼職送餐每份的小費都是這個數,每天不多隻送十份……我的臆怔很快被香味打敗,滿桌佳肴隻為一人服務太浪費,我努力進餐是在體恤農民伯伯的辛苦。
來者是客,收拾殘局就與我無關。吃飽了該做什麽事?短短兩晚上我已經做到了晨昏顛倒。初次在商場以外的地方享受等離子環繞影院,晚會就像雜拌糖,逐個翻過一百來個極端類似頻道的同時我消滅了半桶怡口蓮一大盒金蒂臻仁朱古力蛋。這些東西就擺在茶幾上不用想就是招待來賓的。
“coffeeortea?”廚房裏傳出假洋鬼子的聲音。
我討厭假洋鬼子,可咖啡聞起來很香。喝起來更香。我很奇怪他自己手藝高超卻為何忍受我那公認難喝的苦水。
大尾巴狼悠閑的落座,昂貴的咖啡具就是被設計來端持在這種生來優越的白金領修長白皙的手裏:“我一直很欣賞你能用最優質的咖啡豆研磨出最難喝的咖啡並且能一直保持水準。”這不會是我能夠跳槽的本錢,還是他在提醒咖啡豆可以變現?然後用速溶李代桃僵?為什麽以前沒有想到……應該喝不出來。所以說窮極就會無聊。我大概沒有機會再接觸那些方知可愛的咖啡色小豆豆。
“你喜歡這些?”大尾巴狼的話總是機帶雙敲語關八麵讓人三思。滿茶幾的糖紙應該沒有很深的含義,可能是他之前沒送出去或被拒收的禮物?我更該讓他眼不見為淨。冒著被牙蛀蟲襲擊的生命危險。因此他欠我一份人情。
大尾巴狼在獰笑。那口牙大概是烤瓷的。白的刺眼。狼牙不該這樣整齊。可能還應該無比尖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