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零二(2 / 3)

她一口氣報出了許多藥名,卻搖搖頭苦笑道:“這些藥是沒有用的。”

任劍青更為驚異地道:“這麼看起來,姑娘倒真是個行家了!這副藥,不過是青城山的一個道士開的,我已經不吃了。”

說著,他手指向桌上道:“姑娘請看這張方子。”

江芷蘭走過去,果見鎮紙下麵壓著一張藥方子,她拿起來看了看,頻頻點頭道:“這一副藥,是用對了,但是藥力還是不夠。”

任劍青道:“姑娘的意思是……”

江芷蘭拉開椅子坐下來,拔出毛筆,在藥方子上改了幾樣藥。又酌加劑量。收了筆,她把方子交與任劍青。

任劍青看著不勝駭異道:“要改這麼多麼?”

江芷蘭微笑道:“這方子,可是華陽觀的玄真道長開的?”

任劍青點頭道:“不錯。”

江芷蘭道:“玄真道長醫術,江湖共仰,隻是任兄你這種病,卻不是他所能解治得好的。”

任劍青越加駭異地道:“姑娘怎麼知道?”

江芷蘭道:“因為這種病例太少了,在四川一地,大概近百年來,才有兩人。”

“啊!”任劍青奇道:“這麼說以前還有人?”

江芷蘭微微笑道:“五年前,關中大俠伍子美,曾經罹染過這種病,病情和任兄一般無二。”

“他後來怎麼樣了?”

“醫治好了。”

“啊……”任劍青精神一振道:“是誰治好的。”

江芷蘭微微一笑道:“是先父。”

任劍青一怔,道:“令尊是………

“江天春。”江芷蘭慢慢吐出了這三個字。

任劍青輕歎了一聲,道:“神醫江天春!怪不得,怪不得……想不到姑娘竟是江先生的後人,真是失敬得很。”

“玉流星”江芷蘭一笑道:“天下事真是不可思議,好像是老天爺故意安排的……也許我真的就是唯一能救你的人。”

任劍青訥訥地說道:“姑娘說的是真的?”

江芷蘭默默地注視著他道:“是不是真的,現在我還不敢說,不過當年我父親救治伍子美的時候,我一直侍奉身邊,所以才能對這奇怪的病、奇怪的藥,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說完,她輕輕歎息了一聲,麵色和藹地看向任劍青,又道:“多奇怪,本來我渴望著能夠馬上回去,現在,卻不得不留下來。”

“姑娘對我恩重如山。”

江芷蘭一笑道:“這句話等我治好了你以後再說吧。”

任劍青興奮地道:“明天啞師兄就可以為我去抓藥,姑娘,我真不知怎麼感謝你才好!”

江芷蘭說道:“這個方子上的藥,隻能使你病情不再惡化,卻不能夠醫好你的病,要治你這種病,還須我自己去采幾樣藥。”

“哪裏有這些藥?”

“青城山就有……”她笑得那麼甜,看著麵前的那個青年,不過是初次見麵,卻像是已經很熟了的樣子。

四隻光亮的瞳子,彼此對視著。

江芷蘭心裏起了一陣劇烈的激動,她目光逃避著移向一邊,任劍青也自覺地把眼睛移開。

“我可以睡了麼?”

“我差一點忘了。”任劍青走向壁邊一座蒲團,坐下來,說道:“姑娘先請屈就一夜,明天啞師史會為你重新清理一間房子。”

說完,他已在蒲團上跌坐坐好。

江芷蘭對於這個陌生的年輕人,產生了許多的好奇,她知道凡是內功高到某一程度,往往可以用靜坐來代替睡眠,那是一種上乘的心靈雙修生命之法,眼前這個青年,竟然已具有了這種功力。

任劍青這時己麵壁坐好.雙目下垂,歸於寂靜。卻留下了心緒如麻,思情煩亂的江芷蘭。

她慢慢地在床上躺下來。

這間房子裏的一切布置,使她又聯想到了“洞房花燭夜”的遐思,如果一切正常的話,今夜此刻.自己正和鐵少波在洞房裏。

那又當是如何的一番旖旎情景呢?

她的臉不覺又紅了,覺得很好笑。

這一切太滑稽了。自己的來已經夠荒唐了,可是心甘情願地留下來為人療病,是更荒唐更好笑。

照理說,她該熄燈就寢的,可是她今夜卻偏愛那紅燭高燒的喜氣。

就這樣,她不自覺地睡著了。

一覺醒來,天已大亮。

江芷蘭倏地坐起來,發覺到身上已多了一條被子,尤其奇怪的是,昨夜自己明明是睡在任劍青的房子裏,房子裏一切都是新房的布置,可是這時自己竟然是睡在了另一間陌生的房子裏。

這間房子,雖然布置得一樣雅致,可是絕非是任劍青的那一間。

房間裏窗明幾淨,淡淡的清香是傳自桌上一瓶桂花,窗上懸掛著雅致的竹簾,一切顯得那麼恬靜、舒適。

她慢慢地下床,發覺到這間房子並不是臨時布置出來的,而且多半是一間女子的閨房。

因為她看見房內的一切擺設,較諸任劍青的那間房子更要細致,牆上垂著一條紅絲絨的馬鞭子,衣櫃裏疊掛的全是女人的衣裳,甚至於壁角還陳設著梳妝台,有圓圓的梳妝鏡……

江芷蘭心裏一動,暗忖道:“這裏奠非還住有女人麼?”

目光偶爾轉動,卻又發現到梳妝台附近結著的蛛網,她立刻明白過來——這房間裏曾經住過一個女人,可是現在已經不在了。

她仔細地再看看別的地方,證明她這個猜想是正確的。

吹掉了鏡上薄薄的一層灰塵,可就瞧見了自己的臉,她的心立刻泛起了一片惡心,如果不是自己親眼看見,她真不敢相信自己會變成這樣!

鏡中是一張滿臉脂粉,一副婦人打扮的臉,頭發由中而分,和以往的自己完全不像了。

這都是要當新嫁娘時,娘家人親自為她打扮的,想來不免好笑。

房子裏放置著一盆清水,幾塊皂角,一股腦兒地洗了個幹淨,看著身上的嫁裳也是不倫不類,所幸衣櫃裏有衣裳,就隨便挑換了一套,大小都還合適,式樣也很美,好像原本就是自己的一樣。

她洗盡鉛華,把自己變成跟過去一樣的樣子,才輕輕拉開房門,步出室外。

外麵是伸延出去的一截長長的走廊,全是青色竹子搭建成的,走廊一頭麵向雲海,又可下瞰群山,另一端卻是通向內舍各間。

這時朝陽新起,紅色的光條穿過薄薄的山霧,遍灑在竹舍四周,荷葉上露滴如晶,竹梢上翠羽剔翎……

江芷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踏著大步,走到了長廊盡頭。

廊子下,是一片向陽的山坡。

山坡上有二人在石桌上對奔,二人一白一黑,甚是醒目,穿白衣服的正是那個叫任劍青的青年,那個穿黑衣服的,也就是冒失把自己強劫上山的中年啞巴。

江芷蘭猝然發現二人,二人也同時發現了她。

黑衣啞巴頓時騰身而起,活像是一隻極大的鳥,起落間已來到了江芷蘭麵前。

江芷蘭隻當他又欲向自己出手,正待還擊,卻見啞巴雙手連搖,並且深深地向著她頻頻打躬。

石桌邊的任劍青哈哈笑道:“啞師兄向你賠罪了,江姑娘請來一敘。”

江芷蘭想到了昨天種種,一時還不能原諒他,賭氣地沒理他,徑自飄身而下,來到了石桌旁邊。

任劍青目注向她道:“姑娘還在生我師兄的氣?”

江芷蘭冷笑道:“難以忘懷。”

說著氣憤地坐了下來,遂見人影再閃,那個中年啞已又已飄身而下。

他手裏平托著一個木盤,上麵置著一枚極大的梨,雙手奉向江芷蘭麵前。

江芷蘭把頭扭向一邊,啞巴又轉到她麵前,她賭氣再轉過去,啞巴又跟著再轉過來。

任劍青歎息一聲道:“姑娘請息盛怒,任某也有不是之處,尚請原諒,否則愚兄弟無地自容。”

說罷站起身來,深深一揖。

江芷蘭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再看麵前那個啞巴,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一副焦急的樣子,她忍不住低頭笑了一聲,伸手接過了他手中梨子。

啞巴如釋重負地打了個躬,才在石凳上坐了下來。

任劍青也坐下來,道:“這種梨是先師留下的異種,總共隻得兩棵,今年結實不過百十枚,食後對於練功之人大是有益,姑娘就權作早餐吧!”

江芷蘭咬了一口,點點頭說道:“是不錯。”

她眸子一瞟身側的啞巴,道:“令師兄貴姓大名?”

任劍青道:“我這位師兄姓秦,名雙波,長我八歲,姑娘如不棄,今後就稱他一聲秦師兄,或是啞師兄也沒有關係。”

啞巴秦雙波頻頻點頭,表示同意。

江芷蘭皺了一下眉,頗為奇怪地道:“小妹在江湖上閱曆也相當深了,請不要見怪,你們師兄弟的大名竟是初次聽到,這是什麼道理?”

任劍青微微一笑,說道:“這道理太簡單了,因為我們從來也不曾在江湖上走動過。”

“那又為什麼呢?”

她實在不了解,像他們師兄弟這麼一身武功造詣的人,竟然長久甘於寂寞,不為外人所知,這不能不謂之奇聞了。

任劍青歎息一聲道:“那是為了遵從先師的遺命。”

江芷蘭道:“令師是……”

“姑娘你更不會知道了。”任劍青訥訥地道:“當今天下,大概除了幾個傑出的老人家以外,再也沒人知道他老前輩的姓名了。”

提起了死去的師父,啞巴秦雙波臉上立時罩上了一片傷感的陰影。

任劍青頓了一下道:“先師名夏侯元烈,人稱鶴道人,是一位功道兼修的三清隱士,武功之高,當今天下隻有點蒼山的賀全真能與其一較短長。先師已於兩年前故世……”

說到此,任劍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似有不能盡言之苦,輕輕歎息一聲,不再多說。

江芷蘭想了一想,也確實不知道有“鶴道人”夏侯元烈這個人。

她又問:“令師仙逝之後,任兄才移居來這裏麼?”

“我們原本就住在此地。”

“隻有你們兩個人?”

“不錯……”任劍青接著又改口道:“目前是的,以前還有一位師妹。”

江芷蘭總算明白了,點點頭,說道:“就是住在我現在住的那間房子裏的人是不是?”

任劍青點點頭道:“不錯。”

江芷蘭好奇地道:“她現在上哪裏去了?”

汪劍青臉上現出一片茫然,冷冷地道:“不知道。”

秦雙波也垂下頭來。

江芷蘭心中一動,盤算著是不是還要問下去,任劍青已歎息了一聲。

他訥訥道:“不瞞姑娘說,這是我和秦師兄目前最感痛苦的兩件事之一……”

江芷蘭道:“兩件事?”

任劍青苦笑道:“一件事是我的病,另一件事就是我這位師妹的棄山出走!我這位師妹太任性了……”

他臉上帶出了一種憤憤之容,冷笑道:“姑娘也許聽說過一個人。”

“早誰?”

“梁金花!”

“梁金花!”江芷蘭大吃一驚道:“你說的是火焚七修門,大鬧江南,人稱‘雷電仙子’的梁金花?”

任劍青點點頭,說道:“不錯,就是她。”

江芷蘭頓時呆住了。有關“雷電仙子”梁金花的傳說,這一年來她聽得太多了。

據說梁金花這個女人是一個神出鬼沒的人物,這個人生性殘暴,武功極高,江湖上吃過她虧的人太多了,正邪兩道死在此女手裏的人,更是不知多少。“雷電仙子”的大名,武林中無人不曉,人人談虎色變,想不到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會是他們口中的師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