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忽然就有撕心裂肺之聲驟然響起。是他,一個小沙彌,一個名叫希遷的小沙彌。他是繼嬰行、神會之後,最後一個隨侍六祖的小沙彌。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法海過來哄他:“希遷,別哭。你沒聽到六祖所說的話嗎?再哭,師父就不高興了。”小希遷不管不顧,依舊傷心地哭個不停。六祖慧能從法座上走了下來,抱起他,邊給他擦淚邊說:“小希遷,小希遷,你看大家都不傷心了,你還哭什麼?”小希遷的腦袋伏在六祖慧能的肩頭,嗚咽著說道:“師父,你不能死呀!你若是死了,我可怎麼辦呢?我將來跟著誰學佛法呢?”六祖慧能將希遷放下來,雙手捧著他的小臉說:“希遷,希遷,你的名字不是叫‘希遷’嗎?”
希遷雖然聽出師父的話裏別有意味,但他太小了,尚不知其中寓意,迷惑不解地說:“師父,我這法號,還是幾年前您給我剃度時,親自給我起的呢!”
六祖慧能點點頭。小希遷依依不舍地拽著六祖慧能的衣襟說:“師父,你圓寂之後,我當依止何人,跟著誰修禪呢?”六祖慧能微微一笑,以三個最簡潔的字回答:“尋思去!”六祖慧能放下希遷,對法海說:“法海,你去韶州準備船隻。過幾天,我要回家去,回家鄉的國恩寺。”幾天後,六祖慧能乘坐的木船從韶州出發,沿著北江順流而下。清清綠水,點點白帆,脈脈青山,燦燦野花,深深藍天,片片白雲……一切都是那麼自然,那麼美好。連卓立船頭的慧能的蒼老身影,也融在這和諧的大自然裏。船到三水,沿新興江逆流而上。其時,北風勁吹,木船高揚風帆,順利到達六祖慧能闊別多年的故鄉——新州夏盧村。
故居,已經奉詔改建成了國恩寺。慧能登上法海與立楷督建的報恩塔,故鄉山水盡收眼底:龍山依舊蒼翠,盧溪依舊潺湲,連那吹過稻田的風兒,都是那樣的熟悉、親切……
按照當地的風俗,他率領弟子們將父親盧行瑫、母親李氏夫人(早在慧能弘法時已辭世)的遺骸重新入殮,安葬在了一起。將所有的後事料理完畢之後,八月初三,六祖慧能沐浴更衣,跏趺靜坐在大殿之中。國恩寺一片黑壓壓的人群。沒有經聲,沒有梵唱,僧俗們靜靜坐著,搖曳不定的燈光裏,六祖慧能蒼啞的吟誦在夜空中回蕩:
心地含諸種,普雨悉皆萌。頓悟花情已,菩提果自成。
兀兀不修善,騰騰不造惡。寂寂斷見聞,蕩蕩心無著。
六祖慧能稍一間歇,接著說:“諸位善知識,貧僧一生所說的道理,不過是一場及時雨,普潤諸位的心田罷了。你們自身本具的佛性,就像花木的種子,才是成佛得道的真正原因。但願諸位發大心願,普度一切眾生。”
慧能說完,閉目靜坐。梆、梆、梆!殿外三更敲過,六祖慧能睜開眼說:“我走了!”一代宗師,溘然寂滅。同時,一道白虹突然出現在夜空。它連天接地,將四周的廟宇、林木盡染白色。盧溪之畔,夜鳥哀鳴;龍山之上,猿猴悲啼……
禪宗第六代祖師慧能,春秋七十有六。年二十四傳衣,三十九祝發,說法利生三十七載,得法弟子四十三位,度人無數。
三個月之後,弟子們將六祖慧能的法身運回曹溪。如今,六祖的法體依舊供奉在南華寺(由古寶林寺更名)內。一如他所開創的禪宗、所講述的《壇經》,曆千年而常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