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將屈支耽誤的時間搶回一些,玄奘與向導研究後,選擇了一條捷徑。所謂捷徑,也就是從杳無人煙的戈壁之中直插過去。第三天上午,他們正在趕路,忽然看到側前方揚起漫天的黃塵,隨即感到大地在微微顫動……
機警的張少英跳下馬,把耳朵貼在地上傾聽片刻之後,嘶啞著聲音高喊道:“是大規模的騎兵!快,保護法師!”那些訓練有素的高昌力手與屈支民夫站成了一個圓圈,將玄奘、歡信以及財物圍在中間。
說時遲那時快,轉眼之間,沙塵飛揚之中,一支足有兩千人的突厥騎兵急馳而來,把玄奘一行團團包圍起來。這些人個個相貌凶悍,舞動著手裏的刀槍,隨時準備一擁而上,將自己的獵物剁成肉泥!
這樣一支強悍的騎兵,比西域絕大多數國家的軍力都要強大。張少英熱汗直流。他知道,隻要一交手,自己手下的這三十幾個人馬上就會被踏為齏粉,但他毫不退縮,隨時準備拚死一戰!
玄奘見狀,立刻說道:“少英,你們趕快收起武器,向後退,退到我的身後!”
張少英一愣:放下武器,不等於白白送死嗎?他正在猶豫,玄奘又說:“少英,敵眾我寡,抵抗徒勞無益。”張少英低頭想了想,的確是這個道理,便讓力手們刀入鞘、箭回囊,並向後退了幾步。那些突厥騎兵見他們放棄了抵抗,便也不再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廝殺氣氛緩和了許多。
玄奘催動白龍馬走到最前麵,不慌不忙地說道:“我是大唐來的僧人,要到葉護可汗王庭。不知大軍要經過這裏,阻擋了你們的道路,貧僧感到十分抱歉。”
突厥隊伍裏一個頭目模樣的人乜斜了玄奘一眼,惡聲惡氣地說道:“少廢話,將所有的財物統統留下,滾到一邊去!”
玄奘立刻示意張少英他們把所有的財物留在原地,人與馬向後退去。他對那頭目說道:“貧僧身無長物,隻有高昌王獻給可汗的五百匹綾絹和兩車果味,另外一些是我們所有的盤纏,全部留在了這裏。”
這時,另一個也像頭目的人走了過來,與原來那人湊在一起,相互低聲商量著什麼。目光敏銳的玄奘才發現,這股騎兵的裝束不一樣,像是兩支隊伍合並而成的。玄奘看到那兩個人久議不決,就補充說道:“貧僧所帶的綾絹加起來也不過七八百匹,連你們每人一匹都不夠,很是抱歉。”
果然,其中一人聽了這話,立刻抱怨說:“我說去劫那支商隊吧,你非要來找這個和尚。一個出家人,哪有多少東西?看看,現在弟兄們辛苦了好幾天,弄來的東西連塞牙縫都不夠!”
另一個說:“你少廢話,你嫌少,老子不嫌少。你們別要了,沒你們的份了!”
“你想獨吞?憑什麼?”
“憑老子的兵比你多,馬比你壯!你不服氣,放馬過來!和老子作對,量你也沒有這個膽量!”
那頭領被對方的傲慢與蔑視徹底激怒了,不顧一切地揮刀向前與他拚命。於是雙方乒乒乓乓打了起來。他們越打越激烈,越殺越眼紅。先是戰作一團,後來越打越遠,不見了蹤影。
玄奘他們趕緊收拾好失而複得的財物,疾馳而去。他們一口氣奔出幾十裏路,沒有看到賊兵追來,緊繃的神經才算放鬆下來。他們下馬小憩片刻,補充一些水分。
或許是因為剛才的遭遇實在凶險,書生出身的悟清過於緊張,用力不得當,騎馬逃跑時硌了屁股——馬鞍將兩腿之間的襠部磨得破了皮。下馬之後,走路必須叉開腿,樣子十分滑稽。大家忍俊不禁,嗬嗬笑了起來。悟清被笑得脖子都紅了,咬著牙根說:“笑,笑,當心笑掉你們的大牙!”
然而,等到大家都不笑了,他自己卻神經兮兮地哈哈大笑起來。悟明問他笑什麼,他說:“笑那群笨賊呀,東西尚未到手,自己就先內鬥了起來。”
悟明鼻子哼了一聲,道:“‘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些強盜僅僅為了一些財物,整日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真夠可憐的。唉,人若是不學佛法,就沒有真正的智慧,鼠目寸光,隻看到眼前的利益,並為之紛爭不休。”
“去,你以為那群兵匪真傻呀?”悟清高深莫測地說,“他們呀,是在不知不覺中上了師父的當!”
“師父一直在實話實說,何時騙他們了?”
“正因為師父的實話實說,才讓他們起了紛爭。”悟清進一步解釋說,“中土古人雲,不患貧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這群兵匪沒有搶劫到財物時,是一個整體,而一旦利益當前,人就起了貪心。尤其是人多財少,難以均分,兵強馬壯的一方就想獨吞了。於是就因‘不均’而‘不安’,真刀真槍地衝突起來。”
最後,他搖頭晃腦地補充說:“爭不足,讓有餘。所以,忍恕禮讓,是儒家教導的根本。”
玄奘笑著說道:“你呀你,一知半解就敢胡亂賣弄,也不怕人家笑掉大牙?”
“誰願意笑誰就笑唄,在這沙漠裏,笑掉了牙可不好找!”悟清一本正經地說。
大家說說笑笑又上路了。
玄奘一行,又往前行進六百裏,穿過一片沙漠,路過一個小國。為了趕時間,他們沒有休整,僅僅停留一宿就繼續前進。他們從這裏折向西北,經過三百裏跋涉,穿越了一片戈壁。道路的遠方,一列大山高聳入雲,一脈雪嶺橫亙百裏,完完全全阻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