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強弱懸殊異勢,少女笑道:“這無疑是大的會贏,如我們也有那個竹牌子,我一定投大的,還不是穩賺!”
少年隻顧注目細看小的動靜,聞言沈吟道:“不見得!我斷定小的必勝……”
少女小嘴上翹,微一頓腳:“你敢打賭?……”
“賭什麼呢?”少年仍是看著小的。
“憑賭什麼都可以……”
卻聽一個刺耳的怪笑聲接腔:“嗨!姑娘嘛,俺賭你頭上那朵玉雕花兒……”
另有一個破鑼口音叫:“俺賭姑娘你的……你的……嘻!”
少女早已怒目相向,少年也聞聲注視,原來不遠的木柵樁上半平坐著兩個家夥,一長一矮。
長的瘦削而結實,顴骨高聳,兩腮無肉,內陷見骨,招風耳,薄嘴唇無血泛白,稀落的眼眉下一雙三角眼卻是賊光炯炯,閃爍不定。
穿一身醬色短打緊靠,背上還斜背著一個大包裹,內麵起角鼓棱,顯然有兵刃在內。
那矮的五短身材,卻是粗胖,一臉橫肉,細眼內轉動著綠豆似的眼珠,卻背一個大麻皮。
嘴角掛著口涎,一開口便唾沬橫飛,猥瑣可憎。穿一件隻遮膝蓋的黃衫,腿上倒卷千層浪,因為他正翹起一腿在另一根木樁上,腰中鼓咚咚不知藏些什麼東西,一雙賊眼,正瞅著姑娘笑哩。
那瘦長的笑,完全是狐狸式的奸笑,而那矮胖子完全是色迷迷的淫笑。看得姑娘粉臉起霜柳眉聳動,卻被少年側首用眼色止住,隻得恨恨一聲,呸地吐了一口香沬。
那少年好整以暇地仍看著場內,口中冷笑道:“朋友亮著招子!要賭等散場再算賬……”
隻聽那瘦鬼啞啞一聲長笑,聳聳眉頭:“好得很呀!想不到竟是好朋友咧!”
直把近處的人都直對他瞪眼,他白眼珠亂翻,恍如不見,歪著頭對胖子道:“豬八戒!
聽著嘛!
有人要把你打牙祭咧,月內嬌娘以你這副德相也配,等下可要小心你這對大耳朵哩!”
胖子賊嘻嘻地一笑,一縮脖子:“喲喲!在美人麵前,俺隻有躺著不動,乖乖的等美人手刃為快咧……”
少女玉臂剛要抬起,卻被少年順手握住,指著場內說:“你看!
好戲才真正開場哩,你可瞧出苗頭嗎?”
原來,那“鐵羅漢”一入場中便如蛟龍出海,挾雷霆萬鈞之勢衝到,直奔“怒金剛”。
怒金剛卻似怯敵示弱,不敢接戰,騰蹄避開,“鐵羅漢”又勢如狂風暴雨,接連衝刺,怎奈這小畜牲出娘的醜哇,總是左逃右躲,一點也不敢進敵。全場都在大聲亂叫,有的已鼓噪“怒金剛”的牛主,叫他滾出來牽回“怒金剛”,算“鐵羅漢”贏了啦。
可是,形勢突變,全場立時寂靜觀戰。
原來,那“鐵羅漢”三衝五撞,翻騰了十多回,已顯出勢緩威減,口中狂噴白沬,轉折也漸遲鈍。
那“怒金剛”仍是靈活地作勢誘敵。
這時,“鐵羅漢”已衝擊了幾十次,總是落空,已是強弩之末,隻有喘氣的份兒。那“怒金剛”驀地一聲怒吼呼呼,咆哮如雷,揚蹄奮角,發起猛攻,勇不可當。角起處血肉橫飛,“鐵羅漢”隻有慘吼連聲,在場中打轉的份兒。
可憐氣力早已白費,剛才威風全失,隻有挨打。真像蓋世英雄,已失氣力,束手任人宰割一樣。
隻聽幾聲慘厲的悶呼過處,“鐵羅漢”屍橫就地,原來已是腹穿見腸,被“怒金剛”鐵角在肚腹上一處傷口連挑幾次,裂成一個大洞,不死何待!
這時,全場暴彩,喊叫連天,好像瘋狂了。連知縣大人和鄉紳們都離席站在看台邊上來看。
那少年洋洋得意,一抹鼻尖道:“容妹,你看小兄眼力如神。
一見‘氣怒金剛’一對金剛火眼,不同尋常。
揆情度理;牛主人如非胸有成竹,穩操勝算,如何肯讓它和比它身大兩倍的強敵對陣,丟人現世呢?”
大約發了酸氣了,忍不住哈哈大笑:“妙哉,想不到此畜狡猾如斯乎,深得老謀善戰者不怒,善勝敵者不爭之旨,又得孫子奪其朝銳,擊其暮歸之意,好個以逸待勞,洞悉克敵之計也!”
少女早忍不住用粉拳槌了他幾下,幸而別人都在注意場中,無人理會。
場內卻又起了爭端,怒罵大叫之聲大作,十多個壯漢已搶步出場,攔住正在興高彩烈,燃放爆竹,為“怒金剛”掛彩,準備牽著它到看台下謝賞後繞場一周退出的牛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