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們要在自己的知識結構中為網絡做一個路線圖,或者在腦子裏自己畫一幅“知識地圖”。當新世界和舊世界出現完全不同的麵貌時,舊世界的地圖盡管畫得很細致,可能是一點都沒用的。讀元朝的北京地圖不能幫你找到你今天想要去的某個餐館。可你能說它不準確嗎?相當準確,可它隻對那個過去時代準確。而現在我們如果不改變閱讀習慣、涉獵知識的視野和方法、掌握日新月異的工具,就相當於我們到了今天的北京城,手裏卻還是拿著元朝的地圖,四處尋找哪兒有茶館、哪兒有卡拉OK、海澱圖書大廈在哪兒一樣的愚蠢。對於經曆過非數字化時代,而現在可以享受數字化時代所有產品的人,必須經曆一次脫胎換骨,否則我們必被網絡時代所拋棄。
數字時代的得與失
主持人:在計算機這麼發達的今天,很多人文學者有一種末日感,他們擔心家中的那些藏書某一天是否會被一個光盤所取代。針對這種憂慮您是怎麼看的?
王強:在新時代的麵前沒必要恐慌。時代和社會就像舞台一樣,是由前景和後景構成的。比如我們坐在飛馳的火車上,會看到眼前的景物唰地像線一樣掃過去,但往遠些看速度會放慢很多,再往遠看就看清耕牛、遠山以及夕陽下戴著草帽的農夫這樣的詩意了。如果有一天走入圖書館,書都是光盤構成的,甚至有一天隨著移動互聯網越來越成為現實的有機組成部分,更新的信息存儲介質取代了光盤,那麼隻不過知識是從書頁的容器流進了光盤的容器裏,再流進更新的存儲介質裏,但實際內容沒有絲毫的改變。抽象意義上的“書”永遠會存在的,就像無論采取什麼形式,“閱讀”都會永遠存在一樣,至於“閱讀”的客體是什麼,內容靠什麼載體來呈現當然是可以改變的。光盤主要承載的是新出現的內容,大量過去的內容仍會主要棲息在傳統的書頁中,就像大量的羊皮卷手稿並不能也不必被光盤及更新的信息存儲介質取代一樣。記住,光盤及更新的信息存儲介質不是“取代”過去,而是代表著從今以後信息的新的生命存在形式。紅極一時的《哈利·波特》為什麼不以光盤或其他更新的信息存儲介質的形式出現不是值得我們深思嗎?這同時不也是一種安慰嗎?當然也許有一天連我們腦海中的“圖書館”也將脫胎換骨以一種嶄新的形式出現在世間?
主持人:數字化閱讀的出現為人類上千年的紙質圖書的閱讀經曆帶來了新的體驗,使人們的眼界越來越寬廣。過去要查一幅圖或一段文字要跑遍圖書館,而現在要獲取一條信息,隻要鼠標一點便翩然而至,這些好處大家都能體驗得到,不過事情總是一分為二的,那麼,數字化時代的到來,我們又失掉了什麼呢?
王強:第一,再也沒有像以前體驗的那種綿延的曆史感了。撲麵而來的都是實時的信息。大腦的漂泊開始了。第二,由於速度是這個時代最基本的特征,人們失去了傳統意義上的耐心。可口可樂總裁曾經說過一句話,他現在最大的困惑就是不知道哪裏還有人不喝可口可樂?可為什麼可口可樂這樣一個世界沒有人不知道的產品,每天還要花大量的金錢來做廣告呢?設想如果可口可樂在中國人的視線中消失一周,也許從此就失去了它在中國乃至亞洲的市場。在世界上失去一秒鍾就有可能意味著失去它百年積累起來的全部。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第三,由於寬容,導致了對所謂傳統經典的懷疑和不信服。從前所有主體的體驗和經驗都是靠世世代代公認的優秀的精神食糧來傳承的,而現在知識不再是官方的、集權的、集體的,而是民間的、民主的、個人的,這對傳統的、權威性的東西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挑戰和顛覆。第四,恰恰由於這個時代駛離過去的速度越來越快,人們自然地產生了本能的回望和戀舊。現在老照片、老檔案、老書籍暢銷;許多圖書印成線裝書銷售反而銷得很好。這說明傳統的東西,越在快速發展變化的時代,反而越會帶給人們心理上的、情感上的溫馨的期待和寧靜的撫慰。第五,我們對未來似乎失去了方向感。對於未來我們沒有安全感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發生了質的變化。我們在得與失之間怎麼樣才能找到平衡?不過,話又得說回來,盡管有這麼多缺失或遺憾,但以速度、興趣、個性化為基本特色的數字化閱讀仍然為人們所向往和鍾情,並必將為人們所接受和習慣,成為人類生存現實重要的一個部分,因為時代的腳步是任何人也阻擋不了的。
《中國圖書評論》雜誌專訪,主持人為王珊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