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王彤還沒來得及去拜會馬文中,馬文中便率同開封府知府尹守義,又來到了客棧,準備拜見三公主。
這次仍是由王彤接待。
三公主則托病未出。
至於江千裏,由於不方便和馬文中見麵,自然也未露麵。
不過江千裏心裏有數,馬文中可能已知他隨同三公主來到開封,隻是也不方便向王彤詳問而已。
馬文中曾一再向王彤表示,希望三公主能率領隨從人員,進駐撫署行館,如此也好方便接待。
但被王彤婉言謝絕。
當日午後,開封城內最大的一家妓院“迎春閣”,來了三位年輕貴客。
不消說,這三人正是趙保、陳宏與小燕子。
這三人本來就儀表不俗,再加上衣履光鮮,在“迎春閣”來說,毫無疑問是貴客臨門。
“迎春閣”不愧是開封城內最大的秦樓楚館,僅看進入大門後那設有假山水榭、亭台回廊的寬敞庭院,就有著無比的氣派。
這裏共有百來位姑娘,每位姑娘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形容為“美女如雲”絕不為過,可惜那時候的女人都是不露腿的,否則必定還可加上一句“粉腿如林”的形容詞。
在小燕子等人的想像中,此刻的“迎春閣”一定是門可羅雀,生意清淡。豈知大謬不然,尋芳客們湧進門的,照樣還是人潮洶湧,絡繹不絕。
生意好得很。
原來嫖客們有人身中蟲毒的事,多數人並不知情。
有的雖然聽到傳聞,也並不相信毛病是出在“迎春閣”的姑娘身上,更何況至少半數以上到這兒來的,目的隻是讓眼睛過過於癮,並不一定要“真刀真槍”上陣,原因是春風一度的代價所費不貨,不是一般人負擔得起的。
兩名龜奴正站在大門進口處,他們眼尖,一見有三位貴客上門,便有一名叫尤三的哈著腰,全身骨頭不到四兩重的迎了上來。
尤三以九十度的鞠躬,眯眼咧嘴的笑迎道:“三位大爺請到花廳坐!”
小燕子望望陳宏和趙保,並未說什麼。
陳宏和趙保在這方麵是老手。
在京城時,他們曾經是八大胡同的常客,兩人點了點頭,便在尤三的陪侍下由水榭一側登上了花廳。
所謂花廳,若拿現在的名詞來講,就是貴賓接待室。
裏麵分成若幹小房間,每個小房間都布置得十分高雅。凡是有身份地位的客人前來,多半先請到這裏,然後再召喚姑娘。客人中意了以後,姑娘就把客人領到自己房間。當然,相熟的客人就用不著這一套了。
進入小房間,小燕子三人坐下後,尤三忙著倒茶,一邊咧嘴問道:“三位大爺好像是初到開封來的吧?”
陳宏道:“你的眼力不差,不過隻說對了一半。”
尤三怔了怔道:“大爺這話怎麼講呢?”
“我們隻能說是初到‘迎春閣’來,至於開封,卻已來過多次。”
“如果是這樣,三位大爺從前那幾次到開封來,簡直是白來了。”
陳宏故意哦了聲道:“現在該我問你這話怎麼講了?”
尤三張著蛤蟆嘴道:“小的是說若來開封,誰都不能不光顧‘迎春閣’。”
“有這種事?‘迎春閣’居然是不來不可,如果不來,會有什麼害處?”
“至少會讓您心情不愉快,就像肚子餓了沒吃飯一樣。”
“有這麼嚴重嗎?”
“小的絕不敢騙三位大爺。”
“那就怪了!”
“大爺有什麼奇怪的?”
“我從來沒到過這種地方,可是肚子並不覺得餓,如果肚子餓了,也是要到飯館去解,莫非你們這裏也開飯讓吃不成?”
尤三幹咳了兩聲道:“如果三位大爺要吃飯,小的可以馬上到外麵叫。”
“不必了。”
“那就用些點心吧!隔壁就是點心房,小的現在就去拿。”
“也不必了。”
尤三這才稍微安靜下來,搭訕著問道:“三位既然是第一次到這裏來,一定還不會有相熟的姑娘,小的現在就去替大爺們叫三位姑娘,不知三位大爺喜歡什麼樣的姑娘?”
陳宏哦了聲道:“你先說說這裏都有什麼樣的姑娘?”
“有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不高不矮的、不胖不瘦的,全看客人的愛好。總而言之,統而言之,總統而言之,不管是什麼體形,沒一個不漂亮的。”
“有沒有聾的、瞎的、塌鼻的、兔唇的、缺手斷腿這一類的姑娘呢?”
尤三聽得有些哭笑不得,齜著幾乎要滴出油來的黃板牙道:“您老開玩笑了,就是打著燈籠找,在我們‘迎春閣’也找不出這種人來。”
陳宏不動聲色道:“如果我們喜歡的就是這種姑娘呢?”
“大爺越發取笑了,世界上恐怕還沒有這種人吧?”
“那是你少見多怪,我們三個就是這種人。”
尤三呆在當地,不知該再說什麼才好。
陳宏喝了口茶道:“既然你們這裏找不到我剛才所說的那種姑娘,我們也隻好將就點了,現在你把所有的姑娘都召集來,讓我們自己挑選一下,怎麼樣?”
尤三苦笑道:“大爺,您這不是讓小的為難嗎?”
“你有什麼難處?”陳宏故意問道:“你做的不就是這種事嗎?”
“我們這裏的姑娘有一百多位,而且現在房間裏多半已有客人,怎可能把所有的人都召集來?”
“那就把沒有客人的姑娘都召集來。”
“沒客人的姑娘,恐怕有幾十個,若統統叫來,這裏怎能容納得下?”
“那就分批前來!”
“這……”
陳宏連忙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放在茶幾上道:“這是一點小意思,不管召集來的姑娘我們中不中意,銀子都是你的。”
這錠銀子足夠尤三兩個月的薪水,尤三豈能不看著眼紅,雖然陳宏要求得過份,看在銀子份上,他也非照辦不可。
於是,他忙不迭的揣起銀子,哈著腰道:“小的現就去叫姑娘來,不過姑娘分批前來,時間也許會耽誤久一點,大爺千萬要耐住性子等。”
他說著,便奔出小房間。
小燕子大為不解的問道:“陳大哥,你這麼做是為什麼?”
陳宏像胸有成竹般再喝了一口茶道:“當然是要找出會下蟲的姑娘來。”
“你憑什麼能看得出來?”
“凡是擅於蟲術的,多半出自萬蟲門,萬蟲門出身的多半帶一些妖氣,隻要留心觀察,就不難看出蛛絲馬跡來。”
“陳大哥相信你有這種眼力嗎?”
“這是當然的事,誰都有這種眼力,待會兒姑娘到了,兩位也要幫著仔細看。有句話說,眼睛要盯到肉裏去,凡是心術不正的,反應必定與眾不同,一眼就能看出破綻。”
小燕子和趙保兩人,隻有姑妄聽之。
不一會兒,尤三便帶著三名姑娘掀簾走進小房間。
用不著龍三吩咐,陳宏、趙保、小燕子三對眼睛立刻一瞬不瞬的直盯在三名姑娘臉上、身上。
和陳宏說的差不多,三對眼睛六條視線竟真像要盯到姑娘們的肉裏去。
這情形連尤三都看得有些發呆,他看過的尋芳客成千上萬,卻從未見到客人竟“色”到這種程度。
不消說,姑娘們也都被看得低下了頭。
她們心裏難免在想:這三位客人不但年輕,而且又都一表人才,為什麼看到女人會這種樣子?以他們的條件,姑娘們隻怕連倒貼都幹,何必如此?足足半盞茶的工夫過去,陳宏才收回視線,揮揮手道:“要她們都回去!”
三名姑娘走後,尤三打了一躬道:“三位大爺看中了沒有?”
陳宏搖頭道:“沒一個中意的。”
尤三怔了怔道:“三位大爺剛才看得那麼仔細,小的還以為是”你以為什麼?”
“以為是一見鍾情呢!不然何必看那麼久?”
“我們高興看,你管得著嗎?”
“既然看得高興,那麼當是中意才對?”
“可惜有點毛病。”
“毛病在哪裏?”
“在我們眼睛裏,沒必要告訴你,快去再招呼別的姑娘來,那錠銀子不是白給你的。”
尤三哈著腰倒退出去。
小燕子問道:“陳大哥,這樣看究竟要看多久?”
陳宏道:“現在天還不黑,就是看到半夜,也要看下去,不然咱們就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