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倫敦友人力邀他們去玩時,卡瑪剛好看到報上一則令人心動的旅遊優惠價廣告:花298美元即可擁有一張往返倫敦的來回機票。卡瑪急切地研究特別優惠內容,身為演員的丈夫立刻查看工作表。“糟糕,”他說:“連續四天要拍片,怎麼也走不開,”隔著桌子,他看了卡瑪一眼:“你何不單獨去呢?”
“你確定你不想一起去?”卡瑪問他,希望自己看起來不是一副興奮過度的樣子。可是一想到單獨旅行,卡瑪主異常感動,因為一趟單身之旅,藏有無數的浪漫誘惑。
“我當然想去,可是我有一大堆工作。你還是早點打電話訂機票,免得太遲了。好好去玩,”丈夫十分慷慨地說,“不過睡覺可要自己一個人睡。”
以前單獨旅行的時候,卡瑪總是祈禱在博物館或餐廳遇到還不錯的伴侶,一起共度白日或黑夜,可是這回漫步在倫敦氣派的大街上時,卻隻想盡情瀏覽一切。平常悠閑地和朋友一起用過早餐後,便獨自出門遊逛,或搭巴士,或乘地鐵,興之所至,還可以徒步走上數小時。有時上書店,挑買一整袋的書;有時去劇院,獨自沉醉在藝術之中。
卡瑪張大眼睛東張西望,仿佛當年同母親一起來玩的那個小女孩一般。在騎士橋的一家專賣店,試穿漂亮新潮的意大利高跟鞋時,卡瑪告訴年輕的售貨員小姐:“這種鞋在美國可要貴上三倍。”可是卡瑪不知道自己何時才會舍得買。如果丈夫在場,他一定會說:“別猶豫了,買下來吧。”或許卡瑪會聽他的。不過單獨旅行的十幾天,卡瑪一直穿著卡其布長褲,在鳳凰劇院大廳門口吃著不太新鮮的火腿乳酪三明治,以免在《威尼斯商人》開演時出現肚子咕咕亂叫的情形,實在不覺得自己比15歲時來得闊綽體麵。
卡瑪原已習慣和丈夫一起旅行,現在獨自出門雀躍不已,像體重減輕或新剪了時髦發型般快樂。卡瑪認為並不是她整個人變了,不過在觀念上有所修正。她仍然是她,隻是更懂如何自我排遣了。
大英博物館手稿的“英國文學”櫥櫃裏,有《達拉威夫人》原稿,裝訂成冊的手稿,攤開展示著伍爾芙娟秀的筆跡。還有厚達數千頁的《密德瑪區》手稿,可看到艾略特纖細的字體,再過去則有《簡愛》。
看著這些名垂千古的巨作,想到作家如何嘔心瀝血,字字推敲,卡瑪不禁感動落淚。卡瑪記得每本書在書架上的模樣,也還記得15歲第一次讀這些書的情景,但如果此時丈夫在場,一定早已煩躁不安了。他做過一些卡瑪從沒做過的冒險活動,包括駕駛三船並列的遊艇橫渡大西洋。但伍爾芙的手稿對他來說,大概隻比帳單稍稍動人一些而已。話說回來,如果他就在身旁,卡瑪反而會覺得自尊心受損。
走在埃及古物廳的人潮裏,卡瑪的心情越來越抑鬱。她在想,是因為和一個從來沒有讀過《密德瑪區》的人結婚,她才會變得越來越麻木嗎?那個15歲的女孩,不是發誓要嫁一個飽讀詩書有學者風範的完美男人嗎?難道自己重來倫敦,隻是為了發現自己嫁錯人?
下一站去逛哈洛滋百貨商場。上樓至女鞋部時,卡瑪發現樓梯轉角處有電話,心情頓時溫柔起來。既然丈夫信任讓她隻身旅行,她理當打電話給他,讓他驚喜一番。電話一下子就接通了,他的聲音十分清晰,而且似乎就在等著卡瑪的電話。
“其實,”他說,“我一直在想,或許我們應該常常這麼做。”
“你是指哪一方麵?”卡瑪問。
“度假、各自去玩。我想去聖托·多明哥看朋友。你覺得如何?”
“等我回家你再走吧。”
“就這麼說定了。”他說,“玩得愉快嗎?”
“當然,今晚我要去看阿蘭·貝茲演的《庸人自擾》。第五排的座位,花了14英鎊。”
“做筆記吧。”他說。
掛斷電話後,卡瑪確定自己還是愛他的,欣賞他讚成夫妻各自度假的想法,更因為他的鼓勵覺得舒服多了。卡瑪一步兩階爬上樓。突然,卡瑪想起認識的一對夫婦,他們會開車橫越美國,在車內大聲念《密德瑪區》給對方聽——可數年後還是離婚了。卡瑪想,靠艾略特並無法穩固婚姻關係,而自己也不是來倫敦省思自己是否嫁錯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