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浮一叟霍元伽,雖對胡柏齡忌憚三分,但他乃是異常冷傲之人,當著天下英雄之麵,如何能忍受得下,當時惱羞成怒,額上青筋暴漲,怒道:“江湖規戒之事,見仁見智,看法不同,胡兄既有意包攬是非,難道我霍某人當真怕了你不成?盛會難得,今天霍某人倒要領教你冷麵閻羅幾手絕學。”
冷麵聞羅胡柏齡轉臉看了穀寒香一眼,朗朗一笑,道:“既然霍兄有興,兄弟自是要舍命奉陪了。”說話聲中,人倏地淩空倒躍,把懷中的中年儒士送到江北五龍麵前,低聲囑道:
“閣下可先行運功調息……”反身一躍,人又重返場中,抱拳對羅浮一叟道:“霍兄是以拳掌賜教呢?還是準備用兵刃交手……”
羅浮一叟正待答話,忽聽側方一聲暴喝,道:“且慢,在下久聞冷麵閻羅稱雄江北,咱們兄弟心慕已久,機會難得,霍大哥,這一陣留給咱們兄弟,看看江北、江南,到底誰是英雄,誰是狗熊……”眼前衣衫閃動,四條大漢一齊擁入場中,來人正是聞名江湖的江南四怪。
胡柏齡抬頭瞧去,隻見四個身著疾服之人,分站了三個方位,把自己圍在中間。
四人之中,兩個身材十分高大,兩個卻是五短身材的矮子。
胡柏齡環掃了四人一眼,微微一笑,道:“兄弟久聞江南綠林道上,盛讚四怪之名,今日有幸一會了。”
他目光銳利,掃了四人一眼,心中已自有數,暗道:“如若讓他們個別出手,我得多費一番手腳、時間,倒不如讓他們聯手而上,借機現露出幾手武功,給他們瞧瞧,一則可收鎮壓全場人心之效,二則可省去不少麻炳……”
隻聽左首一個身軀高大之人,說道:“好說!好說!我們兄弟也久聞冷麵閻羅胡兄大名,仗劍拐橫行江北,所向無敵,今日能得機緣一會,榮幸萬分。”
胡柏齡道:“四位同時出場,可是想一起出手嗎?”
最右的一個矮子接道:“如在平時,我四兄弟總是一起出手對敵,對方一人,我們四個,對方十人,我們也是四個,但今日之戰,情形不同,我們如果一起出手,縱然勝了胡兄,也要被天下英雄笑我們以多淩寡,胡兄亦可借故推拖,不認失敗之帳。”
胡柏齡大笑接道:“兄弟耳聞四位聯手搏敵之名,我看還是四位一起出手的好,至於怕兄弟借故不認敗帳,貴兄弟隻管放心,隻要你們能勝得了我,兄弟立時拔腿離開這寒碧崖。”
四怪看胡柏齡自動要他們一起出手,不禁心花怒放,齊齊說了一聲:“恭敬不如從命!”
左首最高之人,和右首最矮之人,忽然一起衝擊過來。
胡柏齡忽的向後疾退三尺,兩人左右合擊之勢,一起落空,彼此錯身而過,交換了方位。
胡柏齡一退即上,雙掌左右分擊,正待向兩人劈出,忽聽兩人呼喝,另兩人由正麵疾衝而上,四掌齊出,迎麵擊來。
胡柏齡想不到兩人攻勢來的這等神速,不禁一怔。
但他乃久經大敵之人,雖然感出意外,但心神仍然不亂,雙掌平胸,推出一招“移山填誨”。
一股強猛的潛力,隨掌湧出,硬接了兩人衝擊而來的勢勢。
二怪向前疾衝的身軀,吃胡柏齡推出的內力一擋,前進之勢微一受阻,胡柏齡已疾收內力,長嘯而起,憑空一個轉身,由二怪頭頂飛過,以巧快絕倫的身法,落在二怪身後,雙手疾分,腳落實地,雙手亦同時按在二人肩頭之上,低聲說道:“兄弟不願和四位結仇,請賞兄弟一個麵子認輸退下吧!”
江南四怪一向驕悍橫行,覺著胡柏齡按在肩上的掌力不重,哪肯低頭服輸,彼此互望了一眼,潛運內力,一齊翻身擊出一掌。
另外兩人由兩側疾衝而上,舉拳直擊過來。
胡柏齡濃眉軒動,蓄蘊掌心內力,猛然向外一吐,二人突覺肩頭之上,如受千鈞壓力一撞,身子突然疾飛出來,翻身擊出的掌勢,也失了準頭,直跌到八九尺外。
胡柏齡震飛二人身軀之後,身子向後一仰,施展“鐵板橋”功夫,雙足著地不動,仰麵直臥下去。
左右合襲而來的兩怪,衝擊之勢本極迅快,一時間收勢不住,直向一起撞去。
胡柏齡陡然挺身而起,兩手並出,推在兩人肋間的“大包穴”
上,隻聽兩聲悶哼,一齊橫退了兩步,跌倒地上。
胡柏齡五合之內,製服了江南四怪,破了四人馳名江湖的合搏之術,也使全場之人都為之心頭一震。羅浮一叟霍元伽,原想借四怪之力,先耗去胡柏齡一部分真力,然後自己再出手和他硬拚,隻要擊敗此一強敵,取得天下綠林盟主之位,即可穩操勝券,哪知事出算外,對方竟以奇快的身法,數合之內製服了四怪,心中又驚又怒,正待親身臨戰,準備硬拚一陣,忽聽一聲巨雷般的大喝,嶗山三雄之一的王大康,大步衝入場中,舉手一指胡柏齡,喝道:
“以詭巧的身法勝人,俺老王瞧不順眼。”呼的一掌,直擊過來。
此人渾渾噩噩,也不講什麼江湖過節,胡柏齡還未來及答話,拳風已到前胸,心中又是惱怒,又是好笑,但覺他擊來掌勢虎虎生風,力道竟然十分強猛,心中暗暗忖道:“此人雖然傻裏傻氣,但膂力卻是不弱。”
當下向旁一側避開一拳。
王大康一拳不中,第二拳連綿出手,身子一轉,又是一拳當胸擊去。
胡柏齡看天色已然不早,暗道:此等之人,和他說也說不清楚,先把他製服之後再說。
讓開了王大康第二次拳勢,右手卻在身子轉動的同時,斜斜而進,極快的向王大康手腕之上搭去。
王大康一拳打出,身子也隨著向前衝去,他因第一拳被對方輕輕讓過,心中忽然想到對方輕身功夫,高過自己很多,這一拳隻怕也難打到對方,如若身子衝近,第二拳縱然落空,但卻欺入了對方身側,可以和他近身相搏,那時可憑自己天生膂力,和他硬拚硬打兩招,或可勝得對方。他雖是渾渾沌沌之人,但卻也知以己之長,對人之短。
胡柏齡雖然機智過人,但卻沒有想到這個渾人,竟然會想出了壞主意來,右手五指剛剛摸到對方手腕,王大康竟然衝入他門戶之中,一掌向背心劈下。
他心中不願和嶗山三雄結仇,是以不肯施下辣手對付敵人,卻不料王大康求勝心切,不願自身安危,冒險求功,不禁心頭火起,冷哼一聲,左臂一收,手肘向後疾點而出。
他武功已到聽風辨位之能,雖然來不及回頭瞧著,但點出的肘勢,仍然認位奇準,王大康左掌剛剛觸及胡柏齡的衣服,左小臂“上廳穴”已被胡柏齡向後擊出肘勢撞中,隻覺臂上一麻,全身勁力頓失,掌勢變得軟弱無力,右腕也同時被胡柏齡的擒拿手法扣上,轉身一帶,身不由主的踉踉蹌蹌向前跑了幾步。
胡柏齡微微一笑,鬆了他被扣右腕,左拳同時輕輕在他右小臂上一拍,活了他的穴道說道:“承讓,承讓!”
王大康微微一怔後,大聲喝道:“這等打法,俺老王敗了也是不服。”揮拳當胸擊來。
胡柏齡閃身避開拳勢,心中暗自忖道:鍾一豪同那中年儒士,都已身受重傷,一時之間,很難複元,江北五龍之力,不足應付眾人,我和羅浮一叟一場激戰,勝負尚難預料,敗了也還罷了,如果勝他,他決不願甘心服輸認敗,必將另生枝節,此人雖渾,但卻甚是剛直,如能收服此人,嶗山三雄成可為我所用,至低限度,當不致再幫羅浮一叟……。
他心念轉動,也就不過是刹那間的工夫,當即笑道:“你要怎樣,才肯輸的心服口服?”
王大康略一尋思,道:“你先硬接俺老王三拳試試,我再敗在你手中,那就心服口服了。”說完話,又是一拳擊來。
胡柏齡潛運真氣,舉掌硬接了一拳。
王大康隻覺他手掌堅如鐵石,一拳打上,腕骨被震得隱隱作疼,心中暗生驚駭,忖道:
我這一拳,力道可擊石成粉,怎生他這手掌比鐵石還硬!大喝一聲,又是一拳擊去。
胡柏齡被他一拳擊在掌上,震得全身氣血微微浮動,不禁吃了一驚,忖道:此人膂力確是驚人,幾乎接不下他這一拳,趕忙提聚一口真氣,凝集前胸,疾向他拳上迎去。
王大康看對方居然挺胸擋受,心中忽生不安,暗道:這一拳隻怕要把他打的口中噴血,摔出去七八尺外。
哪知拳勢擊在對方胸前,如中棉絮一般,竟然絲毫用不上力,驚駭之下,收拳疾退三步。
胡柏齡這次運氣集胸,又接了他一拳,笑道:“王兄,還有一拳。”
王大康呆了一呆,又疾衝而上,左右雙拳齊出,分擊前胸小腹。
胡柏齡待他雙拳近身,兩手疾出,輕輕一撥對方雙臂,身子微向旁側一閃,右腳絆在王大康雙腿之上。
王大康雙拳一齊落空,身不由主的向前衝去!吃胡柏齡伸腿一絆,一跤向前跌去。
他身子將要摔在地上之時,忽覺背上衣服被人抓住,向上一提,把衝跌之勢穩住,雙腳重又落在實地之上。
回頭看時,隻見胡柏齡麵含微笑,站在十步之外。
王大康愣在當地,想了一陣,忽然抱拳說道:“俺老王服氣了,咱們別打啦!”大步向旁側走去。
他說打就打,要退就退,也不理別人如何談論。
這時,嶗山三雄中的老大,老三,瞧他認輸而退,深覺顏麵攸關,雙雙奔了出來,卻被王大康伸出雙臂擋住去路,說道:“你們也不必再去打啦,咱們絕打不過人家。”
其實他們都已瞧出了胡柏齡武功高強,縱然雙雙出手,也無製勝把握,王大康出手一攔,兩人果然退下。
此時參與爭取盟主之位的一十三人,嶺南二奇、江南四怪,和那中年儒士以及鍾一豪等八人,都受了傷,嶗山三雄因王大康一戰之後,全體認輸,不再出手,全場中隻餘下羅浮一叟和胡柏齡兩人,決爭盟主之位。
霍元伽望了嶗山三雄一眼,緩步走入場中,冷冷說道:“胡兄準備和兄弟比兵刃呢?還是比拳腳?”
胡柏齡道:“霍兄既是主人身份,賓不奪主,霍兄怎麼吩咐,兄弟無不從命!”
羅浮一叟道:“咱們先比拳掌,如果在兩百招內難分勝敗,再以兵刃相搏!”
胡柏齡微微一笑,道:“如果兵刃仍難分勝負……”
霍元伽接道:“要是兵刃難在兩百招內分出勝負,再以內功相拚,以決盟主誰屬!”
抬頭望望天色,說道:“時光已然不早,胡兄快請出手吧!”
胡柏齡道:“兄弟恭敬不如從命。”縱身而上,一掌拍去。
羅浮一叟橫跨三尺,回身還擊一拳。
胡柏齡一掌落空,人已淩空而起,施展“一鶴衝天”身法,躍起來一丈四五尺高,半空打了一個旋身,疾撲而下,一掌護身,一掌下擊。
羅浮一叟大喝道:“好一招‘神龍出雲’。”縱身而起,雙掌平推擊出,疾迎過去。
胡柏齡護胸一掌疾出,兩人懸空硬接一招,四掌撞實,各自在空中打了兩個轉身,落著實地。乍分即合,同時以迅捷無比的身法,猛撲過去,一合又分,但己互攻三招。
奇快無比的互攻身法,隻看得全場中人個個疑神屏息。
羅浮一叟大喝一聲,重又撲上,拳腳齊施,搶攻了三拳四腿,把胡柏齡迫退五步。
胡柏齡避開一輪急攻後,而以迅速無比之勢,猛擊八掌,搶回原位。
兩人各自凝神小息後,重複動手,掌風足影,急如驟雨,刹那間沙土橫飛,難分敵我,但見兩條人影盤旋衝擊,看得人眼花繚亂。
這兩個都是綠林道上的頂尖高手,相互搏擊,聲勢果然不同,忽而淩空硬拚一掌,忽而以奇詭快迅的身法,閃避對方襲擊之勢,不過片刻工夫,兩百招已然打完,人影忽分,各自向後躍退。
胡柏齡微微一笑,道:“霍兄之名,果不虛傳,兄弟今日得睹不少奇學。”
霍元伽冷然答道:“彼此彼此。”一抖腰間活扣,取出一條通體烏黑的蛇頭軟鞭,接道:
“兄弟久聞胡兄劍中夾拐之學,江北綠林道上無人能接過百招,今日有幸能得討教。”
胡柏齡道:“好說!好說!”右手抽出背上長劍,左手一舉接住出雲龍薑宏投過來的鐵拐,道:“拳掌承蒙霍兄相讓,兄弟叨了先行出手之光,這兵刃要請霍兄先出手了。”
羅浮一叟一抖蛇頭軟鞭道:“那兄弟就有僭了。”手腕一振,蛇頭軟鞭筆直的點擊過去。
胡柏齡揮拐封住軟鞭,右手長劍一招“笑指天南”直刺過去。
霍元伽身子一側,避開劍勢,挫腕收回軟鞭,盤空一旋,舞出—片鞭影,當頭擊下。
胡柏齡推拐護頂,長劍疾攻而過。
他分執拐、劍兩種兵刃,有時彼此呼應攻出,有時卻分作二起,拐攻劍守,或劍攻拐守,變化奇奧難測。
羅浮一叟蛇頭軟鞭招數雖奇,但往往被胡柏齡劍、拐分用的精奇招術,迫得撤身移位,在兵刃相搏之中,顯然胡柏齡的劍、拐合作,略勝一籌。
但兩人武功,實非一兩百招內可分勝敗,不過一頓飯工夫,二百招兵刃相搏又已打完,仍是個不勝不敗之局。
這兩個綠林道中頂尖高手,當著天下綠林同道之麵,誰也不肯失信於人,在第兩百招出手之後,同時疾退。
胡柏齡反手把長劍插入背鞘之中,一頓手中鐵拐,插入石地五寸,拱手說道:“拳掌、兵刃,都已比完,內功如何比試,還得霍兄指教。”
羅浮一叟霍元伽把手中蛇頭軟鞭扣在腰中,說道:“不知胡兄有何高見,先請說出,兄弟當洗耳恭聽。”
胡柏齡道:“在下胸無成竹,一切悉從霍兄吩咐!”
羅浮一叟微一沉忖,道:“叫兄弟說麼!不如彼此以內功相搏,不管各人的修為如何,以勝者為先,同時這最後一戰,也關係著那天下綠林盟主之位誰屬,如不分出明顯的生死勝敗,隻怕也難有判分勝負的方法。”
胡柏齡道:“兄弟一切遵命,但不知如何相搏?”羅浮一叟道:“咱們席地對麵而坐,各出雙掌相抵,然後再運氣逼出內勁攻襲對方,誰人不支倒臥下去,或是自告求饒,就算落敗了。”
胡柏齡目光環掃了全場一周後,微笑道:“當著天下英雄之麵,在眾目睽睽之下,縱然有心想賴,隻怕也難以做得出來,霍兄辦法高明,實叫兄弟心服口服!”
霍元伽冷哼一聲,當先盤膝坐下,伸出雙掌。
胡柏齡回頭望了穀寒香一眼,隻見她懷抱孩子,凝目相注,心中關懷之情,流現於神情之間。
當下微微一笑,向前走了兩步,在羅浮一叟對麵坐下,也緩緩伸出了雙掌。二人在較量拳腳工夫之時,已知對方內功深厚,此時二人對坐,四手相抵,要以各人內功修為互分高下,自是不敢大意,各人心存戒意,滿臉現出肅穆之色,凝神目注對方。
在場之人,個個神色疑重,屏息不動,靜靜看著場中。
二人四掌相抵,起先目光炯炯注視對方,片刻之後,二人同時緩緩斂收眼神,眼簾低垂,動也不動一下,全場一片寂靜。
約有一盞熱茶工夫,隻見二人胸腹起伏,鼻息加重,臉上也泛起一片紅潤之色。
又過了片刻工夫,二人紅潤的臉上,冉冉的透蒸出一股薄薄熱氣,同時一挺上體,嘴角微動,似是提吸真氣。這時場中群豪都將眼光投擲到二人手臂之上,但見二人的衣袖,竟慢慢的鼓脹而起,冷麵閻羅因身著勁裝,衣袖緊窄,尚且看不出什麼變化,那羅浮一叟霍元伽因衣袖寬闊,情形便自不同,隻見他那衣袖,不但為一股罡氣所鼓脹膨起,而且漸漸地向上翻卷,露出了半截手臂。
同時二人的衣衫,也起了一陣猛烈的波蕩,宛如立身在大風之中一般,吹得衣帶飄拂。
又相持了半盞茶的時間,二人麵色漸漸赤紅,青筋暴漲,那羅浮一叟的手臂也陡然粗壯一倍,二人盤坐之處,似是飆揚起一陣旋風,激帶起地上的塵土、草葉,圍繞著二人翻騰盤飛。
四周圍觀的群雄,雖都是江湖成名人物,看到眼下這等情形,都不禁大感驚駭,隻看得群雄連大氣也不敢出,瞬也不瞬的凝目注視。
猛然間,場中響起兩聲長嘯,二人各吐出一口長氣,睜開雙眼,射露出湛湛精光,羅浮一叟項頸微抬,拂胸長髯四外飛張。
冷麵閻羅胡柏齡也一挺腰軀,虎目圓睜,環腮虯髯,根根直立,大有髭發俱張之概。二人這一提加功力,登時激起一陣狂風,但見石飛沙揚,五六尺方圓之內,彌漫起一片滾滾塵土。
這兩人適才在拳掌劍拐蛇鞭過招之時,已相拚了數百招,自是耗去不少元氣,再經這一陣互較內力,額角上已是汗水涔涔。
陡然之間,場中激發出一陣沉悶的衝擊之聲,砂土又是一陣翻揚,隻見霍元伽、胡柏齡二人身軀同時向後一傾,紅潤的臉色,突轉青白,涔涔汗水,竟如豆珠一般,順腮流下,場中群雄一見此等情形,知是二人已硬拚了一次。
二人雖是各被對方震得略略後傾,但身軀依然坐在原地不動,四掌倏分即合,輕輕相抵一起,又同時緩緩閉上雙目。
一陣劇烈的拚搏過後,又暫時恢複了平靜,兩人相對而坐,四掌觸接,神色間十分平和。
但在場之人,心中都明白這不過是大風暴前一段暫時的平靜,兩人經過了一陣激烈的搏鬥之後,都正在運氣調息,一場更凶惡的搏鬥即將緊接展開。
隻見兩人的臉色逐漸的恢複了正常,相觸的四隻手掌,緩慢的向後移開,相距約半尺左右時,忽聽羅浮一叟吐氣出聲,身子一傾,雙掌疾向前吐,掌風過處,地麵砂土,順著手掌推動,揚起三尺高的一團煙塵。
羅浮一叟素以雄渾的內功馳名武林,此時逢遇勁敵,又存了爭雄奪霸之心,出掌相搏,自是蓄勢而發,一掌推出,倏又收回,接著又疾推而出,這樣連續收推了四五次,掌風的激蕩更加怒海狂濤一般,洶湧騰沸,直向胡柏齡衝擊而去。
這等凶猛渾厚的內力,力能倒碑拔樹,隻看得在場群雄,驚心動魄,一齊將眼光投注到胡柏齡身上。
隻見胡柏齡二目圓睜,全神貫注,盯視著羅浮一叟的動作,也是雙掌吐送,不過他的掌勢與羅浮一叟恰恰相反,人推他縮,人收他推,二人一推一送,互相迎合。
這兩人全是內家高手,一推一送之勢,看似輕淡,其實乃是全力的相拚,二人目不轉睛的看著對方,收臂送掌,絲毫不敢大意。
在場之人,有不少武林高手,已瞧出兩人之拚,真正的進入了生死關頭,各以修為內功暗勁,抵掌硬拚,隻要有一人不支之時,對方立時將以排山倒海之勢,衝擊過去,趁勢把對方擊斃,所以誰也不肯退讓半步。
忽聽羅浮一叟吐氣出聲,一陣顫動,雙掌向前推進了一寸。
這時,場中已不似剛才塵土飛揚,斷草四飛的情景,反而異常平靜,塵不揚,草不動。
胡柏齡被羅浮一叟雙掌向前推進一寸之後,便呈不支狀態,身軀向後傾斜,臉色變成了一片紫紅之色。
隻覺對方壓來暗勁,越來越重,漸感真力不繼,心頭大是焦急。
他心中異常清楚,全是為了教那孩子之故,打通他奇經八脈,保全了孩子的性命,但卻耗去他全部真力,雖經數晝夜運氣調息,但並未調息複元。
但覺對方壓力層層疊疊,有如波浪一般,綿綿不絕攻了過來,自己卻是內力漸告枯竭,不禁暗自一歎,道:“完了!”
精神一懈,鬥誌大減,隻覺雙臂一軟,身子又向後傾斜數寸。
這時,江北五龍和穀寒香等,都不覺的圍了上來。
身受重刨,靜坐養息的鍾一豪,忽然大叫一聲,掙紮著站起身子,踉踉蹌蹌的奔了過來,口中大聲叫道:“胡兄……不能……失敗……兄弟……”他身受重傷未複,說起話來,十分吃力,斷斷續續,無法一氣說完。
胡柏齡聽得他呼喊之聲,精神突然一振,雙掌向前一推,衝進了一寸左右。
羅浮一叟長髯無風自拂,大喝一聲,雙掌一振,又把胡柏齡衝進之勢壓退了回去。
隻見胡柏齡頭上汗水,有如冷水澆頭一般,滾滾而下,打濕了整個上衣,上身亦被羅浮一叟迫得緩緩向後仰臥下去。
被羅浮一叟掌力震傷的中年儒士,聽鍾一豪大叫,也睜開眼瞧了一瞧,吃力的搖搖頭,又閉上了雙目。
但聞兩人的呼吸之聲,愈來愈重,羅浮一叟雙臂也逐漸伸長,胡柏齡被人強迫的上半身成了三十度以上的傾斜之勢,看樣子極難再撐過片刻工夫。
穀寒香忽然回頭把懷中孩子交到薑宏手中,說道:“要是我大哥死了,我也不回去了,你們就把孩子送到一處好善人家,交給他們收養……”
她此時心痛如絞,縱有幹言萬語,也是無從說起,交代完薑宏幾句話後,緩步向場中走去。
薑宏本不想接她交來的孩子,但見她臉上流現出無比堅決之包,雖是普普通通的兩句話,卻有著使人無法抗拒之力,竟然迷迷糊糊的伸出手去,接過了孩子。
穀寒香往前走了幾步,在相距胡柏齡四五尺處,停了下來,伸手從懷中摸出一把九寸長短的匕首,除下絲絨刀鞘,低聲叫道:“大哥,你如打人不過,死了也不要緊,我仍會追守在你的身旁,做了鬼也是夫妻!”
胡柏齡回頭瞧去,隻見穀寒香高舉手中匕首,放在前胸之上,眾目睽睽之下,臉上毫無羞怩之情,情愛橫溢,微笑如花,大有視死如歸之概……
胡柏齡目睹嬌妻神情,心頭大生震駭,暗道:“我如敗在羅浮一叟手中,自己生死事小,連累嬌妻身殉,死在九泉之下,也難以安心。”心念及此,隻覺胸中熱血滾滾直衝上來,鬥誌陡然大增,大喝一聲,雙掌猛力向前一推。
羅浮一叟霍元伽眼看勝利在握,胡柏齡即將被自己深厚的內力,活活壓死,忽覺對方掌心之內,幹百縷勢力,直衝而來,緊接著一股強大絕倫的暗勁,反擊過來,力道有如海潮山崩一般,竟是難以抵拒得住,但覺胸頭一震,全身驀的飛摔出去,直飛一丈多遠,才落下實地,口中鮮血狂噴,仰臉倒在地上。
要知胡柏齡內力,本較羅浮一叟深厚,隻因替那孩子療治傷勢,耗消真氣甚大,導致難抵羅浮一叟的內力,待他看到嬌妻舉刀當胸,準備以身相殉之情,心中大生不安之感,全身潛力進發,深厚內力盡複,奮起神勇,大喝一聲,推出了一股強勁絕倫的力道,直逼過去,反敗為勝,一擊成功,當堂把羅浮一叟重創在掌力之下。
穀寒香喜極而泣,兩行熱淚,順腮而下,急急的奔了過去,屈下雙膝,跪在胡柏齡身邊,低聲叫道:“大哥你沒有受傷嗎?”
胡柏齡微啟雙目,笑道:“不是你在我身邊,隻怕我早已死在羅浮一叟的掌力之下了!”
穀寒香看他說話神情如常,放心不少,微微一笑,道:“大哥已經勝了羅浮一叟,已取得天下綠林盟主之位了!”
胡柏齡心中忽然一動,挺身站了起來,抱拳說道:“還有哪位兄台進場賜教!”雙目圓睜,環向四周掃視,豪氣淩雲,神威凜凜。
眾人見他奮發神威的一擊,把羅浮一叟震飛出去的威勢,哪裏還有人敢出場應戰,一時間全場中鴉雀無聲。
胡柏齡在場中足足站有一刻工夫之久,仍不見有人應戰。
羅浮一叟心機深沉,早已預作布署,不但把門下精粹調集此處,而且還把嶺南二奇門下高手,也全調集這寒碧崖上,準備在自己爭奪盟主之位失敗後,發動預先布設的埋伏,一網打盡天下綠林英雄。
他計劃雖好,但卻沒想到自己竟然身受重傷,以致門下弟子在發動埋伏之前,不得不先把他抬離寒碧崖。
胡柏齡眼看群豪無人敢於出戰,心中暗自慶幸,因他震飛羅浮一叟的全力一擊,已耗盡全身真力,如若此時有人挺身出戰,縱是武功極為平凡之人,隻怕也難有一定勝得別人的把握。
忽聞耳際間,響起了穀寒香的嬌柔聲,道:“大哥,你奪得了綠林盟主之位,他們可是都要聽你說話嗎?”
胡柏齡點點頭,笑道:“不錯……”
穀寒香道:“那他們為什麼都走了呢?”
胡柏齡道:“什麼?”轉頭望去,果見羅浮一叟的門下,和嶺南二奇中的門下,都正向山腳一側退去,不禁心中大感懷疑。
但他乃生性沉穩之人,未把事情真相弄清楚之前,不願隨便說話,當下走近薑宏身側,低聲說道:“你快去瞧瞧那麵山腳之下,是否有什麼埋伏,或是不服氣這場比武之爭而有所準備。”
薑宏應了一聲,疾向人群之中衝去。
片刻之後,薑宏急急的跑了過來,說道:“他們都集中山腳一側,因那山背之處是一片甚大的樹林,部分人都隱入了林中,行動鬼鬼祟祟,但卻無法看出他們在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