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眼怪人忽然發覺她並未全心在聽自己說話,不由搖了搖她的手,道:“你在想汁麼?”
穀寒香“啊”了一聲,微微笑道:“我住在‘萬花宮’,雖是十分享受,隻是太覺苦悶了。”
獨眼怪人本想出口安慰於她,忽然覺得她的話確有道理,讓她住在這神奇陰森的處所,自然是難怪她苦悶難安了,而自己此時也實在無法安慰於她,所以倏然住口不言。
穀寒香似是對獨眼怪人,又似在自言自語一般地說道:“你如真的對我好,就該將來尋我之人,釋放出來,也好讓他們相伴於我。”
獨眼怪人脫口應道:“我明天將他們放出來就是。”
他忽然發覺穀寒香臉上微微泛現出一絲倦意,又接道:“你定是累了!我送你回房去吧。”
穀寒香目光柔和的對他輕柔地一瞟,點了點頭。
獨眼怪人一按機鈕,那幅美人圖,立時又轉隱去,他隨手抱起穀寒香,躍落在鐵車之上,按動機鈕,鐵車出了房門。那駝背蒙麵老人,這時已迎了上來。
獨眼怪人停車向那駝背蒙麵老人作了許多手勢。
那駝背蒙麵老人,一麵看著獨眼怪人的手勢,一麵卻又斜仰著臉,在瞧望著穀寒香。
獨眼怪人一發覺駝背蒙麵老人在注視穀寒香,突然臉色微變,但隨即又平複過來,一牽動機鈕,一陣軋軋聲響,鐵車已飛馳開動。
來到穀寒香住的繡閣,兩個小婢接迎進去。
獨眼怪人臨行之時在穀寒香耳邊輕輕說道:“今日之事,你不準對別人言講,尤其那張圖畫之事,更不可告訴任何人。”說完之後,才依依地離房而去。
次日午飯之時,女婢在桌上放置了三副碗筷。
穀寒香甚感驚訝,卻沒有出口相問。片刻工夫之後,婢女又捧上了菜飯。
不大一會功夫,房門開啟,傳過來一聲:“夫人……”與“嬸嬸……”之聲。
珠簾掀動,苗素蘭、萬映霞二人,雙雙走了進來。
穀寒香一見二人進來,起身分握著二人之手,半天沒有說出話來。
萬映霞兩手緊抓著穀寒香的手,叫了一聲:“嬸嬸”,秀目中滾動著濡濡淚光。
穀寒香道:“你們可知鍾先生、餘先生嗎?”
苗素蘭道:“沒有看到他們。”
穀寒香見她們既不知鍾一豪等的情形,也沒有再問下去。
三人用過飯後,穀寒香把婢女打發開去,然後把昨夜獨眼怪人種種情形,對苗素蘭說了一遍。
苗素蘭沉思了半晌,瞧著穀寒香,道:“這老怪物既然這樣對你,他是絕不願輕易放過,隻是聽麥小明說,他的脾氣甚是古怪,又是喜怒無常之人,以你來對付這種人,實在太使人擔心了。”
穀寒香道:“所以我要和姊姊商量……”
她說了這句話後,展顏微微一笑,道:“現在我比以前要強多了,要是以前遇上這等事,那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萬映霞道:“如今他肯釋放我們,對嬸嬸之言,倒是真的言聽計從……”
她話還未完,門口人影閃動,一個婢女走了進來,走到穀寒香跟前,低低的說了兩句。
隻見穀寒香臉色一動,秀眉舒展,道:“快帶他們進來。”
那婢女出去之後不久,門外響起了一陣步履之聲,鍾一豪領先走了進來。
穀寒香看了鍾一豪等人一眼,道:“為了我,勞你們冒這等大險……”
鍾一豪望著穀寒香,無比關懷地說道:“隻怪在下等護衛不周,實是……”他似是有著甚多的抱愧,這時見了穀寒香,一時之間,反而無法表達出自己的情意。
江南雙豪皇甫天長這時走上前,抱拳作禮,道:“在下兄弟,防範疏忽,實在於心難安,為了公主,我兄弟特地率領了江南武林道上的朋友,前來‘萬花宮’,就是為了救公主出險,返駕‘垂楊村’。”
鍾一豪掃了他一跟,冷冷哼了一聲。
皇甫天長看了看鍾一豪一眼,臉上一紅,倏然不語。
穀寒香秀目緩掃,最後把目光停注在噴火龍劉震臉上。
噴火龍劉震立時說道:“他二人雖經那人療傷,卻還不能行動。”
穀寒香忽然“啊呀”了一聲,道:“怎麼不見麥小明呢?”
群豪互望一眼,都不知麥小明去處,是以一個也沒有說話。
萬映霞道:“我也很多時候未曾看到他了。”
穀寒香似是很為關心,幽幽地說道:“唉!不知這孩子一個人到什麼地方去了?”她說話時,臉上泛現出一絲淡淡憂慮之色。
鍾一豪道:“他年紀雖小,但卻膽識過人,對這‘萬花宮’也似甚為熟悉,諒來不會有什麼差錯。”
穀寒香點點頭,勉強的微微一笑。忽然遙遙傳來一聲玉鳴金振的聲音。
一個青衣小婢,急急奔來,向穀寒香道:“主人請公主入內說話。”
穀寒香望著群豪道:“你們不妨先返回住處,我如有事,再著人前來相請。”說著又對苗素蘭道:“姐姐與映霞,可留此處等我。”說完起身扶著那青衣小婢出房而去。
穀寒香隨著那小婢,走入內室,見那獨眼怪人,臉上蒙起一塊黑紗,盤坐在一張雕花木榻之上。
他一見穀寒香進來,用手拍了拍木榻的邊沿,示意穀寒香,要她就坐,同時說道:“你要我辦的事,老夫都已照辦了。”
獨眼怪人生怕穀寒香不盡了然他話中之意,又說道:“隨護你的那些人,老夫已經盡皆釋放,要他們依然隨護於你,那些受傷的,老夫也免了他們受那移肝換髒的痛苦,代他們醫療傷處。”
穀寒香溫婉地笑道:“多謝你啦!”獨眼怪人又道:“老夫也下了令逾,‘萬花宮’從今日起,不再殘殺一人,明日開始,我就傳授你武功……”
穀寒香這時做人處事,處處仔細,見他住口不言,已知他的心事,婉然一笑接道:“你待我這樣好,我……”
獨眼怪人不待她話完,立即接口問道:“兩個月之後,你答允老夫之事,可不準反悔。”
穀寒香低聲道:“你放心好啦……”
她微微沉吟了片刻,道:“隻是婚禮之日,我要你遍請天下英雄之事,你也要一定辦到。”
獨眼怪人沉思了半晌,道:“隻是老夫久絕江湖,怎能將武林英雄請來呢?”
穀寒香黛眉微鎖,幽幽地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
她似是有甚多的哀怨,臉上泛起了一層不愉之色。
獨眼怪人急道:“不是老夫不依從你,隻是老夫與外界素無往還,縱令老夫遍散喜柬,也是無人肯來。”
穀寒香又綻顏微微一笑,道:“難道就不能想一個法子,要天下英雄聞訊之後,一定要來嗎?”
獨眼怪人微作忖思,然後說道:“你可有什麼法子嗎?”
穀寒香搖搖頭道:“我一時也想不出來,不過,隨護於我的那位餘先生,他定能想出妙策的。”
獨眼怪人一拍掌,那小女婢走了進來。
他急忙吩咐道:“快請那位餘先生來。”
不到一盞茶工夫,餘亦樂已隨著青衣小婢進來。
穀寒香道:“餘先生,我已答應嫁給此宮主人,但是我在婚事大禮這一天,要天下英雄都能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獨眼怪人接道:“但是老夫與外界絕少來往,不知這喜柬如何傳發,況且武林中人,與老夫毫無交往,縱然接到喜柬,也不一定就肯趕來,所以請先生想個妥善之策。”
餘亦樂聞言之後,臉上突然青一陣,白一陣,半晌沒有言語。
獨眼怪人沉聲道:“看你這種模樣,倒像滿腔憤怒,無從發泄,難道你們公主嫁給老夫,就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不成?”
餘亦樂忽然昂首向天,放聲一陣狂笑,聲達戶外,良久不絕。
這一陣狂笑之聲,充滿了譏誚的意味,直激得獨眼怪人無名火起,舉起手掌,欲將餘亦樂擊斃。
穀寒香惶恐萬分,急聲道:“餘先生,你笑的什麼啊?”
獨眼怪人緩緩垂下手臂,道:“你膽敢在老夫麵前賣狂,倘若說不出一番道理,且看老夫如何整治你。”
餘亦樂鎮定如恒,突然雙目炯炯,凝視穀寒香道:“公主,是否由於這位‘萬花宮’的主人相貌有異,你不願嫁給他,因而提出柬邀天下英雄前來觀禮的條件,故意與他為難?”
此言一出,獨眼怪人和穀寒香俱感一怔,誰也不知他講出此言是何用意。
餘亦樂突然大聲逼問道:“公主,屬下是否道破了你的心事?”
穀寒香並不甘心嫁於獨眼怪人,獨眼怪人心中自是明白,此時被他公然點破,頓令兩人麵上,俱感到難堪。
她口中囁嚅,不知如何講才好,獨眼怪人心下不忍,轉向餘亦樂道:“你在自家主人麵前,居然如此無禮,想必是欺她孤身弱女,平日跋扈已慣……”說著舉起右掌,便待施展辣手。
餘亦樂隻作不見,突然道:“公主,你是否傾慕此間主人的武功,甘心情願的嫁給他?”
穀寒香暗忖:“我要為大哥複仇,舍此人外,哪裏去找武功更高的。”想著螓首一垂,低聲道:“先生說得不錯。”
餘亦樂道:“那麼公主要天下英雄前來觀禮,是恐怕有人不知,紅花公主業已嫁給‘萬花宮’的主人了?”
他咄咄逼人,直問得穀寒香玉麵蒼白,嬌軀暗暗地顫抖。
獨眼怪人惑然朝她望了一眼,轉向餘亦樂道:“你有話好好的言講,再敢無禮,老夫要割掉你的舌頭。”
穀寒香突然淚珠泉湧,暗忖道:“他明明是點醒我,不要讓人知道胡柏齡的妻子已經改嫁他人,唉!我將自己看作紅花公主,其實江湖上的人眼睛雪亮,我曾與大哥一道參加北嶽大會,認識我的人豈在少數。”
隻聽餘亦樂亢聲道:“公主如果不願嫁給此間主人,咱們拚著一死,也不束手就戳,但若傾慕他的武功,甘願委身相從……”
獨眼怪人截口道:“她剛剛承認,甘願下嫁老夫,難道你的耳朵聾了。”
穀寒香抬起衣袖,抹了抹臉上的淚痕,道:“先生去吧,我已想明白了。”
獨眼怪人聽穀寒香言下之意,似乎業已改變心意,不再堅持柬邀武林人物,來此觀禮,不禁心頭一喜,如釋重負,遂向餘亦樂將手一揮,道:“你今天以下犯上,肆無憚忌,照理本該處死。”頓了一頓,又道:“姑念你進言有功,而且老夫喜期將屆,不願沾染血腥,功過相抵,你速即去吧。”
餘亦樂不再講話,朝二人各行一禮,轉身走出室外。
獨眼怪人伸手一撫穀寒香的玉臂,道:“此人有點江湖習性,故意裝模作樣,其實對你倒極忠心,所講的也是正論。”
穀寒香暗忖道:“我既然決心舍棄皮囊,謀取武功,為大哥複仇,怎麼又畏難不前,三心兩意,忘了自己的初衷!”
她愧疚自責之心一起,立即決定割肉喂虎,不擇手段,早日騙取獨眼怪人的信任,於是說道:“我已想通了,‘萬花官’世外桃源,何必讓那種市井之人涉足,而且……”說到此處,淚痕未幹的麵頰之上,突然飛起了兩朵嬌豔欲滴的紅暈。
獨眼怪人見她自行就範,不禁喜心翻倒,握住她的一隻柔荑,連聲道:“而且什麼?嗯?
而且什麼啊?”
穀寒香羞不自勝,忸怩道:“我既然決心嫁給你,兩月之期,也沒有什麼意義。”
獨眼怪人大喜過望,道:“對!對!老夫即日安排喜事,與你行禮成吉。”
第二日晚間,“萬花宮”華燈通明,細樂鳴奏,獨眼怪人與穀寒香草草行了婚禮。
喜宴之後,獨眼怪人用車載著穀寒香,走過一條長長甬道,到了那座暗室之中。
獨眼怪人摟抱著穀寒香,他自是極度的喜悅。
穀寒香隻覺得一陣中人欲嘔的腥臭之氣,衝入腦鼻,心中一陣血氣翻騰,想起眼下的處境,她不由得滾下了兩行珠淚。
她知道自己即將麵臨的命運,她心中暗暗的禱告,道:“大哥,以前的我,已經早就相伴你於九泉了,以後的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大哥,穀寒香算已死了,以後活著的乃是紅花公主,但是,我要借那紅花公主,來為你報仇……”
夜闌更深,除了鍾一豪等人輾轉反側,無法入睡,和深藏山嶺石洞之中的麥小明在癡望星鬥外,天台山是一片靜寂。
自此以後,穀寒香刻苦自勵,日夕隨獨眼怪人習武。
這一日,穀寒香練完半套掌法,獨眼怪人極感滿意,道:“你資質好,肯用功,進境神速,大出我意料之外。”
穀寒香淡淡一笑,道:“練上十年,也難及你十之一二。”
獨眼怪人傲然道:“你果真能練得我十分之一,也就可以稱雄江湖了。”
幹笑一聲,又道:“想練到我十分之一,談何容易……”
穀寒香心中原就想借機套出他的底細,這時乘機說道:“我自西域來到中土,一路之上,也曾遇到不少武林人物,論武功自然難望你項背,不過據我所知,當今江湖之上,各門各派,依然有身負奇學之人……”
獨眼怪人冷冷地道:“哼,不是老夫誇口,那批人螢火之光,如何能與老夫相比。”
穀寒香稚氣地道:“依你這麼一說,我的武功也不用學了。”
獨眼怪人茫然問道:“為什麼不用學了?”
穀寒香歎了口氣道:“那些掌門宗師,哪一個不是窮數十載歲月,才有這等成就,你卻說人家不過是螢火之光,你想,我縱然學上十年八年,也是微不足道的了……”
獨眼怪人搖搖頭,道:“武功一道,不能以此而論,這要看各人的稟賦、機遇了……”
他微微一頓又道:“學武練功,首重稟賦,如果一個人生非此材,縱是大羅神仙,也難令他脫胎換骨;如若此人得天獨厚,再遇良師,那就一日千裏,別人費上十年時日,也不如他一年半載的成就。”
穀寒香微微斜過秀臉,問道:“你看我如何呢?”
獨眼怪人“咳”了一聲道:“你天生佳質,聰慧絕倫,假以時日,我敢保你在當今武林道上,無人能與你匹敵。”
穀寒香臉上泛現出一種訝疑之色,道:“這話我有點不信。”
獨眼怪人怔了一怔,冷冷望了她一眼,道:“你難道還信不過老夫嗎?”
穀寒香盈盈道:“我雖知道你武功奇絕,胸羅萬有,但是你卻身罹惡疾,自己也無能醫治,所以麼……”
獨眼怪人聽得哈哈一笑,道:“所以你就不信任於我,是嗎?”
穀寒香默然不語。
獨眼怪人點頭道:“這也不能怪你,不過,你卻不知老夫此病的由來。”
穀寒香道:“你腰部毒瘡,終年膿血,不但使人難以忍受,其實,就是你自己,行動上也是大為不便……”
她停了一停,又道:“還有你縱然武功蓋世,但是半身癱瘓,總難與常人相比。”
這番話,原是有傷人自尊之心,是以她說來甚是和婉。
獨眼怪人聽來毫無慍意,仰臉沉思了半晌,才道:“你我既成夫妻,我也不用相瞞於你,說起老夫的病疾,實是世界之上,無人知曉的秘密……”
穀寒香連忙搖頭,道:“快不要說了,既是這等重要的秘密,我也不想聽了。”
獨眼怪人轉臉望了她一眼,道:“時過境遷,說將起來,如今也算不得什麼秘密了。”
穀寒香心中雖想獲知他的秘密,但表麵之上,卻是一片漠不關心的神情,淡然的“啊”
了一聲。
獨眼怪人思想了一下,似是想在思緒萬端之中,整理一個頭緒出來。
他想了一陣,緩緩說道:“四十年前,老夫在江湖之上,已是叮當響的人物,但想不到一次卻挫在一個仇人手中,那時老夫年少氣盛,受此敗挫,自是難於甘服,為了要洗雪一敗之恥,是以遠走邊陲,深入蠻荒……”
穀寒香自己也正是懷著習藝雪仇之誌,聽他一說,也不由得提起精神,問道:“中土乃是武術發祥之地,名家高手,不知有多少,你又何必跑那麼遠呢?”
獨眼怪人道:“你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在當時來講,老夫會過的高手,何止百人,但是真能叫我衷心折服之人,實在不多,同時我還有一種怪想,我覺得循正常學武之道,勢必要花去甚多時日,那時我的好勝心強,報仇心切,恨不得三五日之內,就學得一身令人莫敵的奇學……”
穀寒香聽到這裏,不禁微笑出聲,心中暗道:這倒跟我的心一樣了。
那獨眼怪人也不理會於她,繼續說道:“那時老夫心想,如若走旁門,何不到邊陲之地,向蕃蠻野苗學那些下毒施巫之術,所以這才遠走邊陲……”
他說到此處,略略一頓,道:“哪知凡事皆有機緣,想不到我在苗疆野區,竟遇到一位隱跡多年的前輩奇人,可惜的是,這位前輩此時卻是油盡燈枯,奄奄一息,不然老夫也就不致落得這等模樣了。”
他說到往事,仍是有著甚多的喟歎,歎了一口氣,但轉眼之間,神情又奮揚起來,道:
“這也是我曠世奇緣,這位前輩,傳了我兩本書,但臨終之時,卻告誠於我,要我隻學第一本,第二本千萬不可輕試……”
穀寒香心中一動,關懷地問道:“那麼,你依他的話沒有呢?”
獨眼怪人此時閉起那隻突出的大眼睛,鼻子裏沉濁的嗯了一聲,道:“那位前輩死去之前,對我所說之言,宛如蟻語蚊聲,斷斷續續,老夫無法聽得清楚,隻能意會,他似是說他這一生所學,均錄在這兩冊書上,第一本是些拳腳兵刃的奇招絕招,第二本乃是他窮數十年的時日,尋覓到的許多秘術,其中有許多內功修練,除了苦練之外,尚需仰仗丹藥為輔……”
他說至此處,轉臉睜眼對穀寒香,道:“當我得到此書之後,這位前輩就氣絕而亡了,當初之際,老夫尚能自我警惕,隻是閱練那第一冊上的武功,但是老夫乃是好勝心強之人,五年之後,老夫雖然報得前仇,但是浴血困鬥,勝來卻是大為不易,老夫突然覺得,憑我這等聰明之人,苦練五年,依然不能稱雄武林,看來武功一道,實在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所以我就決心找一處人跡不到之處,參練那第二冊秘書。”
穀寒香“啊”了一聲,插嘴問道:“想必你就選中了這處天台山了?”
獨眼怪人點頭道:“不錯,我跑了甚多地方,又為了此山靈泉異花甚多,是老夫修為之時,不可缺少之物,是以選了此處,但是老夫此時的心理,十分複雜,既想練成天下無敵的本領,又怕自身練後,步那位前輩的後塵,老夫幾經考慮,還是決心謹慎從事,不求急進,慢慢探討,總算如願以償,老夫在一半之前,竟是極為成功……”
他嗬嗬幹笑了一聲,似是甚感得意。
忽然,他似問穀寒香,又似在自言自語地說道:“你知道老夫練的什麼,老夫練的既非金鍾罩,又非鐵布衫,卻就憑那種純柔之內勁,竟能使刀槍不侵……”
穀寒香暗中一怔,心裏暗暗說道:“你已練到刀槍不侵之境了。”
獨眼怪人頓了一頓,又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老夫練到這等武功,原該滿足,但是這位前輩的秘冊,就如深山寶藏,越掘越是珍貴,我越看越想練,是以又狠心練了下去……”
穀寒香是何等聰明之人,此時,心中又另有打算,心機已變得極為深沉,她明知獨眼怪人說將下去,定然是練功入魔,她此時卻作出極是關懷之態,道:“你此時的武功,想已是蓋世無倫,何必還要苦練下去呢?”
獨眼怪人恨恨地歎了口氣,道:“你不知道這種內功的奇妙,怎能相怪於我。”
穀寒香冷哼一聲,道:“難道還能長生不老嗎?”她說話時的神情,滿是嬌嗔與不屑之態,但暗中卻含有激逗的力量。
獨眼怪人本想不說,但被她一逗,不由得改變了心意,道:“這種武功練成之後,雖說不能長生不老,但卻能自控血液的流動,髒腑脾胃,均可由自己控製,到這種地步,此人便可不受寒涼水熱氣候的影響,也沒有饑飽癢痛的感覺,更不怕病毒侵害,不過,在修練之際,卻先要受血氣返回,髒腑震蕩之苦,不幸老夫練了數年之後,一不小心,竟使血流不能歸經,是以落得這等模樣……”
穀寒香見他說到此處,臉色突變,毛發僨張,她深知他原是喜怒無常之人,這時隻是靜坐一旁,不理會於他。
獨眼怪人憤怒了一陣,才淅漸消平下去,又道:“老夫這半身癱瘓難起,自信是不難療治,老夫不但已學得移腑換髒之術,而且老夫已不需仰仗此等手術,即可自療,但是這腰際的瘡口,卻是不敢療治了。”
穀寒香看他此時神色已恢複了平靜之態,而且說話,也沒有憤怒之氣,是以又問道:
“癱瘓難起都能使它痊愈,這小小瘡口難道還沒有辦法嗎?”
獨眼怪人道:“不是無能治療,而是不敢療治。”
穀寒香怔怔的望著他,似是不懂他此話的用意。
獨眼怪人點點頭,道:“這也難怪你不懂,你可知道老夫這個瘡口,乃是老夫自己開的嗎?”
穀寒香訝然道:“你自己為什麼要把好好的肉,開一個瘡口呢?”
獨眼怪人道:“老夫練功走火,血流不能歸經,內氣不能外逼,此乃最為危險之事,所幸老夫功力尚淺,並未因此斃命,隻僅昏迷了三五日,便好轉過來,但是血流既被功力逼反,卻無能再導它走入正規,循流周身一周,必然要震動心腑一次,心腑受到激動,內氣就被壓動,這股不正常的血氣,既無能得到排泄,隻得在腹內,四處亂竄,這種痛苦,絕非常人所能忍受,那時老夫五髒翻騰,周身如崩,恨不能剖開胸膛,將那股血氣放將出來,才覺舒暢,總算老夫聰明過人,於飽受痛苦之後,隻得橫了心腸,在這腰部,開了一個小口,再用內功,將那股亂竄的血氣,導引體外,這才保得老夫之命,所以這個瘡口,雖然終日排出惡臭膿血,老夫卻是不敢治療於他。”
穀寒香聽得點點頭,說了聲:“原來是……”
她說了一句之後,忽然“呀”了一聲,道:“萬一有人將你這個瘡口堵塞起來,豈不是……”
獨眼怪人哼哼一聲冷笑,道:“要想作弄老夫,豈有這般容易,何況老夫致命的‘罩門’在旁的地方……”
他好勝心強,在穀寒香麵前,又有著炫耀自己之心,竟趁興而道:“老夫雖然練功走火,但若以當今之世而論,老夫可稱宇內無敵了,這瘡口對老夫生命,雖是關係重大,但老夫唯一的致命‘罩門’卻在另一個極為隱秘之處,除了老夫自知之外,無一人能夠知道……”
穀寒香心頭怦怦亂跳,瞬目之間,暗自打定了欲擒故縱的主意,未待他話完,急急阻道:
“你快不要說了,我不要知道這等重大的隱秘……”
獨眼怪人忽然柔和的說道:“你既嫁與老夫,結為夫婦,古語說得好:‘夫妻好比同命鳥’,老夫這致命之處,對其他之人,自然是不能泄漏,對你說說,又有何妨。”
穀寒香搖搖頭,道:“話不是這樣說,承你之情雖肯將此等重要之事,相告於我,這也足見你對我之厚待,但是此事與你關係極為重大,如若我知道此等隱秘,將來萬一有個疏忽之時,泄露了出去,那可是畢生抱憾之事。”
獨眼怪人聽她這一番理論之後,忽然嗬嗬大笑,望著她連連點頭,雖然無法從他臉上,看出他的心情,但由他那神情上看來,似是甚為高興。
這一日,穀寒香練罷武功,返回暗室之內,正巧那看守甬道的駝啞老人不在,她便徑往內室。
但見朱門緊閉,她叩了兩下,不見有一絲回音,她知獨眼怪人每日此時都是留在此間,決不會外出,此時見毫無動靜,心中想道:難道像他這等異人,此時會睡覺不成?正待返身欲走之際,朱門呀然而開。
獨眼怪人端坐床榻之上。
穀寒香進門之後,隻見那活動的暗壁,正緩緩合去。
獨眼怪人看了穀寒香一眼,道:“你可知道那暗室之內,藏的是什麼?”
穀寒香搖頭道:“別人之事,我從不過問。”
獨眼怪人翻著一隻突出的怪眼,怔怔的瞧了穀寒香一陣,口角微微張動了兩下,似有話想說,但隨即又默然不語。
停了半晌,似是忍耐不住,忽然道:“你對老夫,可以稱得上‘賢順’二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