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寒香,雖然正邪兩派的人,都將她目為亡命之徒,對她忌憚有加,然而,麵臨如此的絕境,生死難料,吉凶難卜,任她肝膽似鐵,亦不禁芳心惴惴,怔仲不安。
良久之後,她才驚魂略定,記起這已被封死的石室之內,尚有一人在內,轉而一望,不由倒抽一口涼氣。
原來那中年文士,盤腿坐在一個大塊墨玉雕成的蒲團之上,不知何時,業已連人帶座,退後了兩三丈遠,移到了石室中央,這時雙目大張,兩道湛湛神光,正自微帶笑意地籠罩在穀寒香的身上。
穀寒香渾身上下,冷汗如雨,忽然之間,又覺出自己竄入洞口之際,一身衣衫已被亂石刮得淩亂不堪,衣不蔽體,加上滿身塵土,狼狽之狀,不堪入目。
忽見那中年文士口齒啟動,緩緩說道:“老夫行年一百六十餘歲,你不必羞窘,須知在老夫眼中,你不過是個初生的嬰兒罷了。”
穀寒香雖然羞窘得無地自容,玉麵之上,卻蒼白得毫無血色,她雙手抱在胸前,愕然半晌,始才囁嚅說道:“你老人家可是……”
那中年文士見她訥訥不能成語,不覺微微一笑,道:“世人都稱老夫作三妙書生,你也喚老夫作三妙書生便了。”
穀寒香驚詫欲絕,道:“三妙……你老人家不是業已……”
那中年文士想說什麼,藹然一笑,道:“你可是奇怪,老夫何以未死?”他凝目望著穀寒香的麵龐,接道:“其實老夫業已死了。”
穀寒香聽得怦然心動,暗道:“他明明未死,怎麼說是死了?但他說得那般自然,卻又令人毫無置疑的餘地。”
一時間,她也無法分辨出眼前這位蓋世奇人語中的含意,但見他雙目一闔,低聲長歎一聲,住口不語。
穀寒香心中,本有甚多疑問,但見這自稱三妙書生的中年文士閉目不語,仿佛已經忘了自己的存在,也就不敢開口動問,再者也不知該從何問起。
寂然良久,穀寒香突然心頭一動,暗道:“瞧這人的形貌衣著,正是洞口那畫像上的模樣,雖然語音神情不似年過百歲之人,怎見得就不是因為內功通神所致……”
她思忖未了,倏地不顧一切地撲身向前,跪仆在那中年文士腳前,哀哀痛哭起來。
那中年文士慢慢張開眼來,道:“你哭什麼?瞧你眼中的神色,似對老夫尚有所疑。”
穀寒香玉麵微仰,哭聲道:“你老人家是三妙……三妙祖師的傳人嗎?”
那中年文士啞然失笑,道:“老夫若有傳人,早已解脫這具皮囊了。”他語音微頓,問道:“你跪在老夫麵前則甚,莫非擔心陷身這山腹之內,從此與世隔絕了?”
穀寒香記起那“三妙遺言”之上,所稱“門祚中缺,傳人不繼,仁心仁術暨絕世神功,待諸有緣……”等語,不由自主地猛一搖頭,昂然說道:“弟子曆盡艱險,為的是探求絕藝,尚祈老人家慈悲……”
那中年文士淡然一笑,插口道:“絕藝倒有,不過老夫非僧非道,不以慈悲為本,不講因果報應。”
穀寒香哀哀說道:“老人家濟世活人,勝似萬家生佛,弟子身世堪憐,千萬祈老人家垂鑒。”她聲淚俱下,說得淒慘欲絕,任何人聽了,都會惻然心動,但那中年文士不過淡淡一笑,說道:“你滿身血腥氣味,照理來說,老夫是懶得理你的。”他淡淡一笑,接道:“不過你既能到此,總算與老夫有見麵之緣,你且將身世來曆,詳細地說與老夫得知,老夫酌情處置,決不虧待於你。”
穀寒香舉起衣袖,揩拭臉上的淚痕,道:“弟子據實稟告。”
那中年文士眉頭微翹,道:“我看你是個狡黠成性的人,你自圓其說就好,不必要據實相告。”
穀寒香聞言一怔,凝思半晌,突然伏地慟哭,道:“老人家對弟子有了先入之見,弟子就說真話,老人家也是不會相信的了。”
她越哭越是哀楚,雙肩抽動,涕淚滂沱,看來完全是個初解人事的少女,哪裏還似叱吒風雲,江湖上聞名喪膽的穀寒香。
倏地,密室靠外的石壁之上,傳來一陣隱約的聲音,這聲音似有似無,宛如人在水底所感受的一樣,那聲音餘波蕩漾,猶未竭止,跟著又是一音傳來。
中年文士眉頭又是一翹,道:“這掌力頗為雄渾,發掌之人,與你是敵是友?”
穀寒香仰麵聽了片刻,搖頭道:“弟子分辨不出發掌之人是誰,想來是個叫酆秋的黑道巨惡,或是一個叫作龐士衝的關外人物。”
那中年文士沉思少頃,道:“老夫想不起這兩人,不過剛剛那兩聲響音,乃是佛門大力金鋼掌所擊起。”
穀寒香未曾料到到天明大師也會趕到此處,想了一想,道:“或許是少林派下,一個法號天覺的和尚了……”
那中年文士含笑道:“老夫已有數十年未在世上走動,對於武林人物,已經陌生得很了。”
他那衝談的神色之間,倏地泛現出一縷吝憫之情,接道:“你雖仇海沉淪,靈智隱晦,但念你年事尚輕,老夫破例矜恤,你先將往事述說一二,但有值得恕宥之處,老夫必然成全於你。”
穀寒香早已被這洞中的布置,和那三妙書生的盛名,以及眼前這人清奇恬淡的氣質所懾,聞言之下,不禁大喜過望,膝行數步仰起玉靨,將自己與胡柏齡結縭之後的經曆,半點不漏的陳述出來。
她淚隨聲下,往事不堪回首,不知講了多久,最後仆伏在地,重又痛哭起來,那中年文士則瞑目端坐,麵色肅穆,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正當她杜鵑泣血,子歸夜啼,淚盡而繼之以血的時侯,那石壁之上,重又響起了回蕩之音,一聲接著一聲,聲聲不斷,石壁傳音,好似遠山之外,隨風飄來的暮鼓晨鍾,聲音雖然隱約,卻是叩人心扉,發人深省。
那中年文士倏地雙目一張,眉頭微翹,道:“這是斧鉞伐石之聲,想來隻有那個被你奪了神誌的酆秋,才會做出這等傻事。”
穀寒香俯首無語,顯然,此時此地,她對自己過往的那種霹靂手段,也開始感到惶恐了。
那中年文士突然將手一伸,輕撫她的頭頂,道:“左麵壁上有一座小門,裏麵有飲食之物,你小憩片刻,我就開始傳你的功夫。”
穀寒香驚喜不勝,美目大睜,歡聲道:“多謝師父……”
那中年文士莞爾一笑,道:“老夫無福收納弟子,你也無福列入老夫的門牆,去吧,你宗旨在於報仇,此來為了學藝,老夫多少總要完成你的心願。”
穀寒香聞言一呆,她原也是心高氣傲之人,這時玉麵之上,紅一陣,白一陣,羞窘而又惶急,許久工夫,依舊語不成聲。
那中年文士仍然微微含笑,目光輕注她的臉上,道:“你何必著急?老夫傳你武功已足,不認師徒,又有何妨?想那天明和尚也曾收你作為記名弟子,隻因未曾傳你武功,你又幾曾認他作為師尊?”
這幾句話,不啻醍醐灌頂,當頭棒喝,直講得穀寒香羞慚欲絕,惶愧無地,重又俯下頭去,半晌之後,始才訥訥說道:“少林派過於愧對亡夫,弟子報仇心切,因而忘了天明師父眷顧之恩。”
那中年文士淡然一笑,道:“此事暫且不提,那小室中有一道靈泉,泉下有一株‘龍須寶竹’,那寶竹每隔三日,長成一截竹筍,竹筍可食,靈泉可飲,你先入內飲食,回頭我就傳你練氣行功的法門。”
穀寒香早已懾服在這三妙書生的雍穆氣度之下,聞得吩咐,立即溫順地點了點頭,起身向他手指處走去。
那石壁之上,果然有一道小門的痕印,穀寒香用手一推,那小門應手而開。
她走入室內,見那小室方圓丈許,靠壁之處,石地上有一塊尺許大的低陷之處,其上生著一株高約三尺,翠綠欲滴的小竹,壁上有一道流泉噴出,正澆灌在那株小竹之上。
忽聽那中年文士的聲音道:“那靈泉不可弄髒,龍須竹筍可以手指折下,不可觸及金鐵之器。”
穀寒香俯身一看,那龍須寶竹的竹節之上,生滿了長約寸許的須根,碧綠晶瑩,鮮豔奪目,一眼之下,便能看出這寶竹乃是天生異種,迥異尋常。
她蹲下身子,瞧那竹根之處,果然生有一截小小的竹筍,這竹筍才隻拇指粗細,色作嫩黃,纖塵不染,悅目之極。
本來她早已饑腸轆轆,眼看這截竹筍,更是垂涎欲滴,食欲大動,但她忽然想道:“這龍須寶竹三日長成一截竹筍,自己未來之前,三妙師父定然是以之度日,如今自己將竹筍吃掉,他將以何物果腹?”
轉念之下,不覺嬌聲問道:“師父,這竹筍弟子若吃了,師父卻吃什麼?”
隻聽那中年文士在室外說道:“你不必擔心,老夫是餓不死的,隻要你不亂叫師父,想來老夫尚有幾年好活。”
穀寒香暗暗一笑,忖道:“倘若自己一時無法離開此地,那末就與這三妙師父輪流食用,如果這竹筍有點寶物性質,六天吃上一次,想必也不會餓死。”
心念一決,於是取過一旁的一隻玉缽,盛滿泉水,走到室角將手臉洗淨,然後折下那根竹筍吃下。
那龍須竹筍不過拇指大小,一口也能吃淨,味道苦澀,了無奇異之處,她吃罷之後,飲了幾口冷泉,秀眉微聳,款步往室外走去。
那中年文士依舊磊坐在墨玉蒲團之上,這時伸手向右側一指,道:“那麵有間丹室,原是老夫起居之所,你去找一身衣衫換過。”
穀寒香嬌靨一紅,奔到石壁之前,重新走出室外。
那中年文士目光一抬,見她長發披垂,穿著自己的男人衣衫,大搖大擺的走了出來,玉麵之上,那片肅煞之氣一掃而盡,換了一副天真無邪的嬌憨神態,不禁拊掌哈哈大笑起來。
穀寒香聽他笑聲清越嘹亮,卻又不似內功深湛之人,有那震人耳膜之力,不由暗暗忖道:
“莫非這位三妙師父,業已修至返樸還虛的境界了。”轉念中,作了一個長揖,甜甜地喚了一聲“師父”。
那中年文士笑聲一歇,將手一擺,道:“老夫不尚虛假,你也不須無較。”伸手一指,道:“你坐下,老夫先將切身之事,略略向你說明一二。”
穀寒香雙腿一曲,模仿他那姿勢,席地坐在他的麵前,索興無賴到底,道:“師父有話請講。”
那中年文士淡然一笑,旋即麵容一整,神色轉為端凝,道:“這洞府之內,每座門後有一塊重逾萬斤的‘斷門石’,如今各處的斷門石俱已落下,你若不能練出三萬斤的掌力,這一輩子休想脫離此地。”
穀寒香秀目一眨,道:“那末師父就傳我功夫,待我來練成三萬斤的掌力吧。”
那中年文士見她說得輕鬆,不禁解頤而笑,道:“我這一門功夫,首重一個‘靜’字,倘若你不能撇下俗世恩仇,安心凝神學藝,老夫縱然有意成全,傾囊相授,你也徒對絕藝,難有所獲。”
他語音微頓,傾耳一聽洞外傳來的斧鉞之聲,接道:“若不能守定心神,一遭魔擾,重則喪生,輕則淪為殘廢。”他低歎一聲,自言自語道:“若非有此關鍵,老夫怎會忍令絕藝失傳,始終未能獲衣缽弟子?”
穀寒香愕然良久,問道:“如果弟子能夠撇開俗務,澄清靈智,約須多久的時間,才能練出三萬斤的掌力?”
那中年文士凝思片刻,道:“約須十年工夫吧。”
穀寒香如遭焦雷轟頂,愣了半晌,倏地珠淚泉湧,道:“弟子除了滿身恩怨之外,尚有那個稚齡養子在外,如今不敢多求,隻祈師父略為傳授一點武功,然後啟開門戶,放弟子離開此處。”
那中年文士兩道長眉微微一軒,道:“在你想來,隻要老夫略予傳授,也盡夠你縱橫江湖,手刃夫仇了,是吧?”
穀寒香確有這等想法,被他道破心事,不禁玉麵一紅,露出忸怩之態。
那中年文士突然輕歎一聲,藹然說道:“你的想法固然不錯,無奈老夫油盡燈枯,早已無力啟開斷門石了。”
穀寒香大吃一驚,知道這等世外高人,絕不會謊言欺騙自己,一時之間,驚惶過甚,不覺嚇得麵無人色,口中喃喃自語道:“十年,十年,十年太長了……”倏地雙手掩麵,失聲痛哭起來。
那中年文士看她放聲悲哭,亦不出言慰藉,反而雙目一合,自行枯坐起來。
然而,穀寒香終是生有慧根之人,哭過一陣之後,知道徒自悲傷,於事無補,於是揩幹淚痕,仰麵說道:“師父就傳弟子的武功吧,弟子盡力而為,何時脫困,聽天由命罷了。”
那中年文士張開眼睛,點了點頭,道:“通權達變,不失為可造之才。”接著麵容一整,沉聲說道:“老夫生平救人無數,卻從未殺過一人。話雖如此,亦知間有可殺之人,你先說說,哪些人是你勢在必殺的?”
穀寒香未料他有此一問,聞言之下,不禁芳心暗急,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她對胡柏齡情深意重,矢誌為夫報仇以來,銜恨忍辱,為的就是將正邪各派,所有導致胡柏齡身罹慘死之人誅滅殆盡,但是,此時此地,她怎敢坦率直言?
挨了片刻,她囁囁嚅嚅地道:“鬼老水寒、人魔伍獨、毒火成全這三人無惡不作,弟子是一定要取他們的性命,為世人除害了。”
那中年文士麵容之上,倏地轉為肅穆之色,兩道湛然神光,凝注在穀寒香臉上,緩緩說道:“老夫不管你殺誰,不過學了我三妙門下的武功之後,終你一生,隻許你殺害四條性命,殺滿四人,你就有天大的仇恨,也不得取人的性命。”
說到此處,臉上忽然現出一片淒涼的笑意,接道:“老夫寧可絕藝失傳,卻不願為武林蒼生貽下無可挽回的禍害,如何取舍,你自行思量吧。”
穀寒香怔在當地,良久不能言語,卻聽那中年文士淡淡地道:“老夫出言不改,不過你隻要用手一推,便可製老夫的死命,而且老夫的一生武學結晶,都藏那間丹室之內,你可自行取閱,自行修練。”
穀寒香玉麵一昂,搖頭道:“弟子並非真正邪惡之人。”
那中年文士道:“那麼你仔細思量吧,洞中無甲子,時日還長得很。”
穀寒香垂目望地,低頭沉思了良久,然後仰麵說道:“是弟子自己闖來此處,於今進退維穀,隻有依照師父的吩咐,此生不得多殺一人了。”
那中年文士頷首道:“老夫深信你的話出自肺腑,不過你隱恨太深,如何取信自己,立一個自己也無法違背的誓言,你自己酌量吧。”
穀寒香心神一凜,默然有頃,終於幽幽地道:“弟子指亡夫和養子為誓,終此一生,隻取四條人命!”
那中年文士肅然道:“也罷,你屏絕雜慮,聽老夫傳你內功心法。”
他頓了一頓,接著便將他這一門的內功口訣,和練氣行功之法,詳細地說了出來。
這三妙書生所傳的內功心法,特重個“靜”宇,他反複剖析,講得惟恐不詳,一直花了半日工夫,始才令穀寒香全然領悟,無半點疑問,然後才命她依法修練。
詎料她一摸著門道,循著那內功心法練氣行功,頓時感到由石壁上傳來的斧鉞之聲,逐漸變得震耳欲聾,令人心煩起來。
那石壁上傳來的斧鉞開山之聲,自開始響起之後,再也不曾停歇,但那聲音甚為細微,隱隱約約,並不令人煩躁,可是當穀寒香心神一靜之後,那聲音卻顯得特別巨大了,然而,當她以原來的“周天坐息”之法練功時,又絲毫不受那聲音的幹擾。
約莫過了一日時光,穀寒香依然無法屏絕那音響的困擾,當她移往丹室,或那間種植龍須寶竹的小室中時,那音響更顯得響亮,此時,那中年文士也是愁眉不展,滿麵憂色了。
穀寒香迫於無奈,最後語帶央求地道:“師父,弟子實在無法再……”
那中年文士苦笑道:“老夫知道!本來這心法練出三成火候,即可使蚊蚋之聲為雷鳴,初練之時,的確禁不住雜音打擾。”
穀寒香問道:“弟子就練原來的內功,師父傳弟子武功招術,成嗎?”
那中年文士搖頭道:“你那內功心法難有大成,練至極處,也休將那斷門石揭起。”
穀寒香秀眉緊蹙,問道:“以掌力將斷門石震碎,是否可行?”
中年文士道:“這洞中共有斷門石三塊,石質特硬,揭之不起,震其不碎。”說話中,突然緩緩起身,走下了那個墨玉蒲團,接道:“這墨玉座乃是武林至寶,你坐上去試試。”
穀寒香入洞之後,尚是首次見他起身,不由歉然道:“這是師父的寶座,弟子怎能占據!”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老夫業已三十餘年未下此座,於今也該退位讓賢了。”說罷舉步向丹室走去。
穀寒香怔了一怔,見他久不出來,隻得坐到墨玉蒲團之上,重又試行練功。
這墨玉蒲團端的妙用無窮,穀寒香坐上不久,即感周身舒泰,靈明朗徹,那斧鉞伐壁之聲雖然聽來更為清晰,但卻不再搖撼心神,生離心奪舍之象了。
正是洞中無甲子,她這一坐,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起身之時,聽那斧鉞之聲,依舊聲聲不斷,不禁暗歎一聲,想道:“若非酆秋,便是包九峰的主意,旁人決無如此的耐性。”
她振衣站起,聽那丹室中尚無動靜便信步向左側的小室走去。
入室一看,那龍須寶竹之上,早又生出了一根竹筍,較之自己上次吃的,似乎還要大點,顯然,時間已不止三日。
她一見這根竹筍,頓時感到腹中饑餓,垂涎欲滴,但她並不將竹筍吃下,僅隻飲了幾口山泉,然後,以玉缽盛了清泉,連同折下的竹筍,一起拿著往丹室走去。
那丹室的石門自開啟之後,即未再次關過,穀寒香躡足走了過去,探首向室中一望,哪知她不望猶可,一望之下,不禁驚詫欲絕,脫口叫出聲來。
原來就這三四日的時光,那中年文士的滿頭青絲,業已轉作了花白,頦下青須,更變得其白如銀,臉上皮膚鬆弛,皺紋隱現,看來至少是一個年屆六十的花甲老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