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武林浩劫香消玉殞(3 / 3)

展眼間,混戰已經開始、少林、武當兩派的弟子隨著陣法轉動,直往這麵迎來,峨眉、昆侖兩派的門下向掌門人身前擁去,黑白雙魔的門下亦向時寅和龍行風兩人奔去,雙方一湊,頓時惡鬥起來,“迷蹤穀”的諸人原本穩立未動,亦被勢如潮湧的綠林群豪迫得朝前移動。

忽聽穀寒香縱聲喝道:“映霞,天生隨在我的身後,其餘的人將龐士衝守住!”說罷嬌軀疾晃,直向紫陽道長撲去。

黑白兩道,展開了一場慘烈絕倫,史無前例的火並。

紫陽道長一看穀寒香撲向自己,立時清嘯一聲,長劍一揮,疾迎上去。

倏地,一聲宏亮的佛號起自身側,隻見天明大師純鋼禪杖挾著震耳嘯風,猛向穀寒香劈麵擊去。

穀寒香怒不可抑,憤然道:“師父,你是逼我放手殺人嗎?”身軀一側,打出一記劈空掌力。

但聽“呼”一聲,一陣強猛絕倫的掌飆,直向天明大師撞去。萬映霞與文天生則越過天明大師,向紫陽道長竄去。

天明大師一杖擊出,倏感禪杖重逾山嶽,似欲脫出手掌,駭然之下,急忙變招換式,一杖攔腰掃擊,同時口中道:“香兒,爾夫誌在肅清江湖敗類,造福天下蒼生,他甘冒不韙,親訪少林,說教於天禪掌門,你枉自聰明,不能愛人以德……”

他見穀寒香隨手一揮,掌力驚人,越發不敢放其脫身,隻是杖杖頓盡功力,依舊難以將她纏住,所講的話,也是斷斷續續,含混不清。

穀寒香聽他提起亡夫,忍不住仇火如熾,獰聲道:“師父火速退開!若不報大哥之仇,我死不瞑目!”揮手一掌,猛擊過去。

這一掌使了八成功力,一陣如潮怒勁,洶湧而出。

天明大師知道紫陽道長絕非她的敵手,死了武當掌門,武當弟子勢必與其拚命,那時仇怨糾結,不知多少人須得喪命,他憂急如焚,不遑多想,右手一鬆禪杖,一掌反擊過去。

兩股強猛無儔的掌力相撞,但聽砰然一聲暴響,滿地沙石,狂飛四濺,排空疾飆,波濤怒湧。

天明大師吭了一聲,雙足移動,連退三步,嘴角兩旁溢出兩滴鮮血。

穀寒香嬌軀不過晃了晃,目睹天明大師受傷慘重,心頭頓感一陣歉疚,但她銜恨負仇,含冤蒙垢,積年累月下來,心腸業已剛硬異常,這時牙根一咬,撇下天明大師,飛身便向紫陽道長撲去。

此時喊殺震天,數百人混戰,兵刃相擊之聲響成一片,慘嚎之聲此起彼落,殘骸橫飛,鮮血四濺,慘烈之狀,令人不忍矚目。

萬映霞與文天生二人,一人持劍,一人執鞭,正向紫陽道長猛攻不已,紫陽道長隨手揮劍敵住二人,目光卻始終未離穀寒香與天明大師二人,眼見天明大師硬接一掌,頓時震成重傷,不禁暗暗歎息一聲。

天明大師一看穀寒香要從身旁掠過,禪杖一掄,再次擊了過去,紫陽道長急忙大喝道:

“大師請退,待貧道向胡夫人領教!”手中長劍一揮,將萬映霞與文天生同時逼退了數步。

倏地,一陣淒厲的狂笑之聲,由喊殺聲中衝霄而起。

原來黑白雙魔的門人子弟,與昆侖、峨眉兩派之人混戰在一處,時寅與曼因師太則在混亂之中纏鬥不休,兩人同是剛烈成性,都是寧折不彎的脾氣,激鬥既久,時寅一掌擊在曼因師太的胸上,曼因師太一劍劈上時寅的左肩,時寅左臂齊肩斷落,曼因師太則被黑煞掌力震碎內腑,當場口噴黑血,倒地身亡。

時寅一掌斃敵,頓時厲聲狂笑起來,他左臂被齊肩斬下,血流如注,隨著狂笑之聲泉湧而下,猙獰之狀,觸目驚心。

峨眉弟子眼見掌門師太殞命,全都悲痛逾恒,展眼之間,紛紛擺脫對手,轉向時寅撲去,原已混亂的局麵,頓時更為混亂不堪。

這一場廝殺,令人慘不忍睹,綠林群豪中,多是雄踞一方,武功高強之輩,少林羅漢陣與武當五行劍陣,變化神妙,威力奇猛,雙方各有所長,火拚不久,立時喪亡累累,屍橫遍地。

慘鬥下,金陽道長與鬼老水寒,龍行風與昆侖一休大師,俱已鬥至生死一發,險象環生的熾烈階段。

金陽道長見混戰開始,知道穀寒香即要出手,並知其誌首在武當掌門,憂急之下,頓時拔出肩後的長劍,朝鬼老水寒猛攻不迭。

“太清真氣”為玄門無上神功,金陽道長閉關十年,潛修至今,業已成就不凡,他長劍展動,翔靈如飛,太清之氣化作劍勢,由劍上迸湧而出,隻見那柄劍忽長忽短,時寬時窄,精芒刺目,耀眼難睜。

展眼之間,鬼老水寒已是岌岌殆危,他驚駭莫名,暗萌悔意,無奈金陽道長殺機已動,劍劍緊迫,再不容他脫身。

惡戰中,金陽道長霍地怒嘯一聲,長劍疾揮,接連攻出三劍。

鬼老水寒早已麵色如土,隻見他雙掌翻飛,連閃帶躍,堪堪將金陽道長的三劍化解,但那縱橫交錯的劍勢,突破密布如牆的寒陰掌力,將他的須發割得寸寸斷落,袍袖片片飛舞。

霍地,金陽道長震聲一喝,躍起半空,揮劍劃起一片驚虹,猛向鬼老水寒罩下。

鬼老水寒驚駭欲絕,危急之下,擰腰振臂,不顧一切地雙足猛頓,迸力激射而起,詎料,為時已晚,隻聽半聲慘嚎起處,金陽道長“太清真氣”所化的劍氣,由水寒腰際一掠而過,頓時將其斬為兩斷。

適在此時,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聲和喊殺聲中,響起了龍行風的狂叫之聲,這聲狂叫莫可名狀,附近武功較次之人,全都聞聲一凜,手中招式為之一頓。

隻見昆侖一休大師長劍斜舉,由下至上,將這白魔申無的大弟子劈作了兩半,鮮血淋漓,濺起半空,狂叫之聲未絕,兩片屍體已自倒地,但那昆侖派的一代掌門也被龍行風的“壞血掌”擊在胸口,呆立當地片刻不到,立時全身轉為蒼白,斷氣身亡。

金陽道長劍斬鬼老水寒之後,立時功凝雙目,觀察全陣情勢,隻見少林掌門天禪大師與酆秋打得如火如荼,由於兩人的武功太高,身法招式全都過於快捷,因而黑白兩道的人雖在左近惡搏,但卻涇渭分明,未與兩人混雜。

青陽道長和人魔伍獨也正打得激烈異常,但是兩人同在五行劍陣之中,人魔伍獨雖與青陽道長惡戰,卻要不時抽手抵擋攻上身來的武當弟子,但因伍獨和鬼老水寒、以及毒火成全的弟子都在附近,以致青陽道長亦須不時分身,去應付突如其來的襲擊,如此一來,戰況雖然火熾,青陽道長和人魔伍獨二人,反而無法全力火拚,一時難以分出勝負。

陰手一魔與天覺大師也激鬥方酣,兩人前後左右,俱是江北道上的綠林人物,少林弟子的羅漢陣三人一組,四人一排,在人群中穿來插去,看似雜亂無章,其實縱橫交織,次序井然,所向披靡,往來自如,綠林群豪雖然高手如雲,卻因各自為戰,應接不暇,顧此失彼,陷入極為不利的地位。

“迷蹤穀”的群雄,本是奉命困守龐士衝的,無條黑白兩道出戰之人,為數不下五百,這坦岩雖然寬廣,武當五行劍陣和少林羅漢陣展布開來,仍舊沒有敵方容身之地,何況龐士衝人在兩軍之間,血戰一起,“迷蹤穀”群雄不由自主地就和少林弟子接戰起來,龐士衝何等武功,幾起幾落,頓時蹤影不見,眨眼之間,又在穀寒香與紫陽道長附近出現。

穀寒香已與紫陽道長和天明大師二人惡鬥起來,紫陽道長手仗長劍,武當太極劍法夾雜左手的綿掌,天明大師純鋼禪杖下,展盡了少林絕藝和將近一甲子的功力,僥是如此,依然被穀寒香逼得守多攻少,岌岌可危。

金陽道長默察全場形勢,心中暗暗忖道:“酆秋雖然厲害,有少林天禪、天儀兩位大師,足可與其力敵,人魔伍獨的陰寒神功雖非小可,如果自己上前,亦能取其性命,陰手一魔鼠首兩端,看來無足為慮,龐士衝武功似在諸人之上,但瞧他所作所為,又似站在白道俠士一邊……”

他心念急轉,覺得真正的心腹大患,仍然是穀寒香和“迷蹤穀”

諸人。

思忖中,忽見人魔伍獨閃開五名武當弟子的聯手一劍,飛起一掌,猛擊青陽道長的左肩,青陽道長回劍不及,迫得左手一揮,硬接了一掌。

兩掌一交,青陽道長被震得橫飛丈餘,人魔伍獨銜身欺上,接著又是一掌,若非四麵趕到的武當弟子將其截住,青陽道長勢必難逃性命。

金陽道長見人魔伍獨淩厲無比,似乎未因惡鬥許久功力減退,不禁長嘯一聲,閃電般疾躍過去。

人魔伍獨聞得嘯聲,頓時舍下武當弟子返身迎敵。

金陽道長惦念掌門師兄的安危,立意盡展絕學,速戰速決,隻見他人隨聲到,一招“風雲崩天”,劍化萬道驚芒和無數銀星,猛地朝人魔伍獨襲去。

人魔伍獨大驚失色,眼看一片星芒如潮水般狂湧而至,危急之下,疾地擰腰一縱,直向兩排武當弟子之間躍去。

他臨危一躍,疾如霆驚電掣,雖然幸逃金陽道長一劍,無奈“五行劍陣”威震江湖,確有驚神泣鬼的威力,他雙足尚未著地,寒光過處,身上業已皮開肉綻,整整中了武當弟子的十劍。

這是一場驚天動地,慘烈無倫的血戰,任何秉性善良,寬大為懷的人,隻要投入這場血戰之內,都得為那鬼哭神嚎,天愁地慘的殺氣感染,變得舍死忘生,心狠手辣起來。

人魔伍獨三名弟子俱是一流高手,然而自顧不及,眼看師父性命難保,但是除了厲喝悲吼之外,隻有徒喚奈何而已。

金陽道長見人魔伍獨疾落疾起,飛快地往少林陣地逃竄,五行劍陣竟然困他不住,不禁怒哼一聲,隻聽鬼老水寒的大弟子嘶聲喝道:“伍師叔留意!”

人魔伍獨雖在重傷之餘,仍舊心神未亂,但見他身子猛地一旋,淒聲喝道:“金陽!老夫交給你了!”雙掌並出,猛力推出。

金陽道長臉色肅然,隻見他長劍一揮,一道匹練般的驚虹,霍然激射,直對人魔伍獨當頭罩下。

忽聽人魔伍獨震天一聲狂笑,身軀一側,陡地橫撲過來,右掌一掄,驟然襲至。

這一招“冰河解凍”,乃是寒陰功中毒辣至極,猛惡非凡的招術,鬼老水寒人魔伍獨,窮三十年的歲月精研寒陰神功,孰料金陽道長“太清真氣”過於玄奧,鏖戰之中,真氣隨意念而動,攻敵防身,令人無隙可乘,鬼老水寒遲遲不敢以命相拚,以致身死金陽道長劍下,幾招厲害殺手,始終未能施展。

金陽道長亦未料到人魔力窮勢盡,重傷臨危之際,竟會暴起反噬,百忙之下,長劍疾落,電斬而下,同時功疑左掌,猛力迎了過去。

但聽“啪”的一聲脆響,金陽道長的左腕骨,竟被伍獨竭盡生平之力,硬生生地予以震斷,人魔伍獨則被金陽道長的“太清真氣”,將五髒內腑震作寸寸碎塊,未待長劍臨身,即已七竅溢血,聲斷身亡。

適在此時,忽聽龐士衝喝道:“穀寒香,你放眼瞧瞧四周,難道真要血流成河,屍積如山,全都死在這‘萬花宮’前嗎?”

原來就這須臾工夫,戰況業已急轉直下,武當、少林兩派的弟子,初時因為對手太多,而且都是綠林中的上上之選,以致“五行劍陣”和“羅漢陣”的威力,無法盡行發揮,惡戰既久,武當、少林兩派的弟子雖也傷亡不少,綠林群豪則死傷更重,因此雙方的人數,越戰差得越多,而人數愈是懸殊,五行劍陣和羅漢陣的威力,也越發猛惡難當。

此時,武當、少林一邊,已轉為絕對優勢,整個的“五行劍陣”和“羅漢陣”已經合圍,將百餘名綠林人物圍困陣中,縱橫攻襲,砍殺不已,綠林群豪方麵,除了“迷蹤穀”的人集聚一處,彼此應援,尚無死亡外,黑白雙魔的門下,由於龍行風喪命,時寅斷臂,昆侖、峨眉兩派掌門人齊皆戰死,雙方弟子同抱悲憤,但欲親手複仇,火拚的結果,兩方都傷亡累累,無恙的人已是寥寥無數,若非少林弟子插足其間,昆侖、峨眉兩派到場之人,勢必傷亡殆盡,無人生還了。

天禪大師和酆秋惡鬥了兩百餘合,天禪大師逐漸不敵,天儀大師業已上前,二人雙戰酆秋,霎時攻守易勢,將酆秋逼落下風。

然而,當此綠林群豪相繼殆危,覆亡在即之際,穀寒香卻愈戰愈勇,掌上的威力如驚濤駭浪,越來越是淩厲懾人,天明大師和紫陽道長,這僧道兩門的頂尖高手合力之下,仍然處於負隅頑抗,浴血苦戰的境地。

穀寒香激鬥至此,對三妙老人所傳的九招掌法,業已得心應手,“火龍丹”和“龍須寶竹”所增的內力,亦已與本身功力融混,收斂吞吐,運用自如,對於原來的絕藝“摘星步”

和“三元九靈玄功”,更是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使得出神入化,玄奧無倫。

然而,她並不立即施展殺手,卻在惡鬥之際,冷酷地瀏覽戰局,仇火在她胸中燃燒,她忘了一切,唯一記得的是:複仇!殺!隻能殺四人,因而她蓄勢不發,任由黑白兩道相互殘殺,以待她極欲殺害的人自行倒下。

黑幕逐漸低垂下來,兵刃相擊之聲依舊響成一片,如雷的喊殺之聲,卻已漸趨沉寂了。

倏地,出山的通路之上,燃起了一片耀眼的火光,這火勢蔓延極快,轉眼功夫,西麵出口的山石樹木之上,盡是熊熊燃燒的火焰。

人聲嘩然中,兩麵峭壁之上,響起了如雷的獸鳴,使這場慘烈的拚鬥,更顯得血腥可怖。

那龐士衝早已點了翎兒的“睡穴”,這時突然解開袍服,將他裹在胸前,小心翼翼的綁紮停當。

隻聽激鬥中的穀寒香厲聲道:“龐士衝,你待怎樣?”

龐士衝冷聲道:“毒火成全在山前縱火,血戰已近尾聲,你已無可救藥,老夫也要回轉長白了。”

穀寒香突地掌勢一變,連施殺手,招招不離紫陽道長的要害,口中卻獰聲大叫道:“你若不留下我那孩子,我教今日到場之人,全都死在此處……”

話猶未了,金陽道長和迄未動手的白陽道長,突然齊聲怒喝,揮劍一擁而上,“迷蹤穀”

的群雄睹狀之下,亦都竭力往這麵移動。

龐士衝沉吟了一陣,忽然須發顫動,高聲說道:“實對你講,這孩子是老夫的外孫,我那不教之女盜了老夫的‘問心子’與人私奔……”他似是過於激動,說到此處,突地啞然失聲。

忽聽慘嚎厲吼,嘶叫,狂笑,各種聲音此落彼起,相繼傳了過來。

穀寒香遊目四顧,發覺時寅滿身浴血,正自搖搖欲墜,酆秋被天禪大師一杖擊在背上,打了一個踉蹌,但卻一縱而起,重與天禪、天儀二人惡鬥起來。

她暗暗忖道:“我本想取下黑白兩道重要人物的首級,去奠祭大哥的英靈,瞧這情形,那是難以如願了。”她本欲報仇雪恨之後,即在胡柏齡墳前自戕,如今聽說龐士衝是翎兒的外祖,要將翎兒帶走,芳心之內,更是生趣全無,但她想起懷中尚有三妙老人的遺物未曾處理,欲待交與龐士衝帶走,將來轉授翎兒,覺此時耳目眾多,殊有不妥。

天明大師與紫陽道長原已招架不住,特得金陽、白陽上前,始將戰局穩住,不過金陽道長左手腕骨已斷,加以連戰鬼老水寒與人魔二人,功力已是大為減弱,白陽道長的“厥陰心脈”雖解,身子尚還虛弱不堪,紫陽道長與穀寒香力戰過久,功力已近強弩之末,天明大師原已被穀寒香的掌力震傷,此刻見她以一敵四,師徒之情,油然而生,再也不忍與其拚命。

忽見少林掌門天禪大師一杖擊空,酆秋大喝一聲,一掌擊在天禪大師胸上,天儀大師則禪杖疾揮,一杖擊在酆秋肩上,兩人全是口噴鮮血,踉蹌不已。

另外一麵,江北四龍、搜魂手巴天義、鍾一豪、麥小明,幾人接連受傷,但是所有“迷蹤穀”的群豪,卻都衝到了穀寒香的近處。

忽聽穀寒香一怔,道:“龐士衝,你可知道,翎兒是我夫妻由死中救活的嗎?”

龐士衝聞言一怔,道:“知道又怎樣?”

穀寒香大聲道:“我要他盡養子之義,親手埋葬我的屍體!”

龐士衝雙眉一蹙,道:“你當真已萌死誌了?”

紫陽道長見自己一麵,合武當三陽及天明大師四人,群鬥穀寒香一人,內心之中,實是羞愧欲死,為了武當一派的聲譽,又不能口頭示弱,因而他心頭早已決定,隻要穀寒香自行停手,他立即橫劍自刎,了結這一場公案,以謝胡柏齡和萬曉光於泉下,然而,穀寒香始終不肯歇手。

忽聽穀寒香獰聲叫道:“龐士衝,除了翎兒,不許任何人接觸我的屍體!”

龐士衝不知她究竟作何打算,聞言之後默然不答。

天明大師忽然縱聲道:“香兒,你先停下手來,有話好好地講。”

忽聽不遠處的苗素蘭叫道:“夫人,報仇不在一日,你多加思量。”

倏地,嗖嗖連聲,鍾一豪、麥小明、餘亦樂,三人渾身浴血,相繼竄到了一旁。

隻見鍾一豪暴喝一聲,緬鐵軟刀一揮,直向金陽道長砍去,麥小明和餘亦樂二人,俱都疾撲紫陽道長。

適在此時,少林天儀大師也手提禪杖,淩空躍了過來。

穀寒香暗暗一掠四周,看到酆秋正往地麵倒下,幾名少林弟子正向搖晃不定的天禪大師奔去,陰手一魔居然無恙,尚在“羅漢陣”

中東逃西竄,苗素蘭和萬映霞披頭散發,正與武當弟子在苦苦拚鬥,綠林人物已是傷亡過半,轉動不息的“羅漢陣”和“五行劍陣”,也顯得遠為疏落了。

屍橫遍地,血泊之中,到處都是殘肢斷骸,和閃閃生光的兵刃,喊殺之聲也小得多了!

烈火卻越來越大,燃燒中的藤羅榛莽和參天古樹,已開始發出“剝剝”之聲,鳥鳴獸吼,充滿了驚惶和恐怖。

霍地,一陣淒愴的狂笑之聲,發自穀寒香的口內。

這狂笑之聲響徹霄漢,眾人雖在激鬥之中,亦是入耳心驚,毛骨悚然,那武功定力較弱之人,更是駭得魂飛魄散。

忽聽天明大師亢聲喊道:“天儀師弟上!諸位道友留神!”

但聽穀寒香狂笑乍歇,道:“師父!事到如今,你老人家還想兩成其美嗎?”

話音甫落,忽見她身形一晃,轉瞬之間,隻剩一溜淡淡的輕煙,閃電似的朝紫陽道長卷去。

金陽道長目力最佳,怒喝一聲,揮劍疾攔過去,天明大師與天儀大師也都齊喧佛號,左右截擊而上。

隻聽“砰”的一聲,紫陽道長已被穀寒香一掌擊中,身軀淩空飛起,直對萬映霞頭頂落去。

萬映霞隻見一人當頭飛到,惡戰之下,不遑多想,寶劍迎空一撩,頓時將業已五髒俱碎的紫陽道長斬為兩段。

殘屍落地,武當弟子立時認出是自己的掌門祖師,展眼之間,哭喊之聲雷動,血戰場中,出現天翻地覆之勢。

穀寒香一掌擊在紫陽道長身上,自己的身形也為之一慢,金陽道長電掣追到,驚虹暴漲,猛然襲至。

隻聽她咬牙一哼,身影一閃,霍地到了白陽道長背後,玉掌一揮,隔空劈去。

金陽道長身法雖較穀寒香慢了許多,但是劍法和“太清真氣”

卻非小可,眼看一條血雨由身側掠過,知道穀寒香中了自己一劍,受創定然不輕,於是猛地旋身,再度追蹤撲去。

但見白陽道長慘哼半聲,身子摔出了場外。

刹那之間,死了紫陽道長和白陽道長,連素性謙和的青陽也激憤填膺,目眥皆裂。

忽見少林掌門天禪大師手舞禪杖急奔而至,道:“穀寒香,胡柏齡死在老衲手中……”

穀寒香連斃二人,頓時殺紅了眼,她身法快得肉眼難辨,聞言之下,立即嬌軀一擰,反向天禪大師迎去。

天明大師驚魂欲出,眼看掌門人身帶重傷,哪裏堪她一擊,心急如焚之下,丟了禪杖,縱身向她身後撲去。

穀寒香掌如飄風,正待擊向天禪大師,忽覺背後有人撲到,立時纖腰一擰,回掌擊了過去。

這一掌奇幻絕倫,天明大師自知閃躲不過,不禁慘然一笑,不退反進,猛地迎了上去。

穀寒香覺察得不謂不早,詎料天明大師自行迎上,再想換招變式,為時已是晚了。

“砰”的一聲,一代高僧,就此溘然長逝,然而,就在穀寒香心神一怔之際,天禪大師的禪杖也不由自主的擊到了穀寒香背上。

這是一場目不忍睹的搏鬥,但見穀寒香身形一晃,在地麵上滾了幾滾,旋又轉成一道輕煙,直向金陽道長撲去。

金陽道長亦正撲了過來,兩下一淒,寒光暴閃,一聲淒涼嬌啼起處,金陽道長的長劍,業已脫手飛出,刺入穀寒香的胸口。

幾乎是同時間,與天儀大師和青陽道長纏鬥的鍾一豪、麥小明、餘亦樂三人,由三方猛撲上來,刀劍鐵板齊下,將金陽道長屍分了三片。

就這樣,由近及遠,偌大的一片坦岩,逐漸沉寂下來。

再也無人打鬥,黑白兩道尚保殘身的人,由四麵八方圍了攏來,可是,屍橫遍地,血流成渠,人們幾乎無法舉足。

烈火愈燒愈廣,大有焚毀天台山之勢,鳥鳴獸吼,卻顯得聲嘶力竭起來。

穀寒香倒臥在血泊中,清澈如寒潭秋水的美眸,向四周緩緩移動。

苗素蘭、萬映霞、文天生,三人跪在穀寒香身側,淚下如雨,但是不敢哭出聲來。

龐士衝臉色蒼白,一絲血色俱無,他是唯一袖手旁觀,將這一場慘絕人寰的血戰,看得巨細無遺的人,他伸手去解胸前的一根綢帶,打算將翎兒放下,讓他與穀寒香訣別。

穀寒香忽然搖了搖頭,徐徐道:“不必了。”她左肩之上,血肉模糊,胸口一個劍創,鮮血汩汩,如泉水外湧,但是她的語音,依然清脆異常,語氣之中,仍舊充滿了威嚴,充滿了不可抗拒的力量。

忽見她目光一寒,殺氣畢露,環掠周遭的人一眼,最後目注龐士衝道:“你獨自將我的屍體帶走,決不許旁人觸及!”

這兩句話,講得字字如刀,冷酷至極,龐士衝先是一怔,繼而點頭道:“你放心,龐士衝拚了老命,決不負你所托。”

穀寒香冷冷一笑,美眸流盼,在“迷蹤穀”群豪的臉上逐個移動,最後停在人叢中的陰手一魔臉上。

陰手一魔愣了一愣,分開身前的人走上前去,道:“夫人可是傳喚在下嗎?”

穀寒香目光轉動,一瞧跪在身旁的苗素蘭,重又盯注陰手一魔蒼白的麵龐之上,露出一片詭異莫名,令人望而生畏的微笑。

陰手一魔身形微躬,神懷謹肅,道:“夫人大去之後,在下立時回山歸隱,決不敢多生事端,招惹‘迷蹤穀’和‘萬花宮’的屬下。”

穀寒香漠然一笑,目光流盼,再向眾人臉上望去,此時四周全是綠林人物,武當、少林等派的弟子,業已各自抱走自己師長的遺體,另在一旁料理後事,這麵綠林群豪圍在穀寒香身外,人人臉上,俱是一片沉痛之色,絕無一人例外。

忽然,另一邊的少林弟子開始朗誦經文起來,聽那經文之意,似在超度亡靈,護送新魂啟程。

穀寒香笑了一笑,突然舉起手掌,朝龐士衝問道:“我一共打死了幾個人?”

龐士衝雙眉微蹙,道:“武當紫陽、白陽、少林天明和尚,一共是三人。”

穀寒香淡淡一笑,道:“他們錯殺了我的大哥,我錯殺了師父。”

她語音微頓,接道:“我答應過三妙老人,終生隻取四條性命,那姓範的既然不在,看來隻好拿自己湊數了。”說罷皓腕一翻,猛向胸口的劍創處按了下去。

眾人脫口驚呼,然而已無法挽回,穀寒香雙目一合,香消玉殞了。

她!美絕塵寰,豔蓋人間,但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像一陣起自天際的狂飆,橫掠大地,重又消逝於無形,留給人的,除了永難磨滅的記憶,便是永不消散的芬芳,一種來自天上的香氣。

少林弟子仍舊在朗誦經文,人群之中,開始響起了哀哀的哭聲。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