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情劍長恨歌(1 / 3)

八月十五,冰壺秋月……

圓月,自古以來被文人墨客視為情感所係,更被視為團圓的象征。

今夜正是中秋佳節、圓月高掛,家家戶戶慶團圓。

杭州城內,祈少君緩步走在青石板大街上,盡管店鋪早早打烊,街上略顯蕭索,但大大小小的酒樓卻是賓朋滿座、歡聚一堂的氛圍,而每家每戶的大院裏也盡皆是四世同堂、合家歡喜的暖意。

看著那些人其樂融融的團聚,形單影隻的少年並不嫉妒,相反,他很是為這些淳樸的人們慶幸,因為他們可以享受最平凡又最無憂無慮的人生,更沒有如自己這般命運多舛。

回首自己的人生……數度家破人亡的慘劇,令他一無所有,而今身邊的摯親好友,死去的令他痛心疾首,活著的令他擔憂和愧疚,連最心愛的妻子也不相信他,他還有什麼?還剩下什麼?

路過白堤旁的臨風酒樓,他不禁駐足觀望了一下……回想當初,他和慕冰就是從這裏開始了命運的轉折,今夜重回故地,慨歎物是人非。

“不好意思客官,我們酒樓已經……嗯?您是?”

麵貌清臒的店小二見他駐足於門口,於是笑臉躬身上前打招呼,態度很是禮貌、絕不因生意興隆而欺生欺客,但他尚未說出“客滿”二字便立時一怔!他人生中最難忘的一幕,便是前年七夕,自己和妹妹被蒙古韃子殘忍欺淩,幸得一對俊美無匹的劍俠情侶仗義相助,所以他永遠都不會忘懷。

“哎!恩公?對!是恩公!恩公恩公!”

“哥!店裏這麼忙,你在外麵幹什麼?”妹妹走出大堂,微斥道。

小二陡然想起,驚愕一聲,但恩公的俠蹤已經飄然遠去……

當日在這間酒樓裏,絕情劍出鞘,斬了那惡霸千戶罪惡的雙手,但也令少年人從此踏上江湖的舞台,且再無回頭之路,但祈少君永遠不會後悔,因為他心中的那顆鋤強扶弱的俠義之心,永不會泯滅。

落葉蕭蕭,陣陣淒風掠過蕭索的風波亭。

可能是曆史的悲劇給後人們留下的烙印太刻苦銘心了,所以無論何時,杭州城西的風波亭,永遠都是給人以無盡的悲愴蒼涼之感。

當年就是在這裏,民族英雄嶽武穆喊冤而終,臨死前他在供狀上寫下“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八個大字!悲憤的呼喊至今似乎仍夾雜在呼嘯的冽風中,風波亭的慘案,是曆史的悲哀,是時代的不幸,是正義的屈辱,是良知的泯滅!

南宋末年,天下豪傑輩出,無數江湖豪傑都無數次地歎息,歎息自己晚生了百年,未能一見世之真英雄,更恨自己未能手刃秦檜這等奸賊!

而今,嶽武穆的冤屈早已平反,可是逝去的英靈卻再也無法挽回!

但是,縱然不能改變曆史,後人也會用自己的方式去撫慰天上的英靈們!

所以今夜,風波亭的匾額已被削成了兩段,正被少年劍俠當成了柴火、生起了火堆,負責巡視的官差們尋著火光而來,本欲將他捉回衙門,但一見到是那個人,立時寒從腳底生,轉身悻悻而去,隻當沒到過這裏……

這裏雖然寒意陣陣,但少年人的血卻是熾熱的!風刀霜劍嚴相逼,再可是再漫長的黑夜也會過去,黑暗終究擋不住光明的腳步!

望著眼前的火堆,祈少君心中也有一團火焰,宛如鳳凰涅盤、浴火重生!

午夜將至,月明星稀……

祈少君倒背著手,一動不動地佇立在風波亭下,靜靜等待正子時到來。他至少有一點是相信的,司徒蒼穹必會守信前來……

他凝目遠望著天邊,他的眼眸中再次閃現著逼人的天芒,每當他出現這種眼神的時候,便是他遇神殺神、魔擋殺魔的時刻!在無劍山莊那一次,是最令天下群豪難忘的;後來在洛陽聚英莊,他便是以此鬥魂,一掌打垮無天玉虎;還有在無極門抵擋朝天宮夜襲,他更是以此氣勢震懾群魔!

而他自己也未發覺,他這樣的眼神出現,一次比一次淩厲、一次比一次具有威懾力,單憑這等戰意,今夜的決鬥,似乎早已決定了司徒蒼穹的命運!

“你應該到了吧……”他心中思付了一句。

已進入後半夜,時間也在一點一滴地流逝……

結果,司徒蒼穹還未出現,卻來了另一位故人……

“嗯?來了……不對……!”他何等耳力,隻聞不遠處傳來蹣跚的步履聲。

“怎麼回事?他受傷了?!”他驚付道。

沒錯!她受傷了?不過不是司徒蒼穹,是司徒曼玲……

祈少君凝視著腳步聲傳來的林子裏,陡見紫衣嬌軀從濃林避密間蹣跚走了出來,而且已不是明眸皓齒的絕色少女,而是蓬頭垢衣、身受重傷,麵色蒼白、嘴角含血的重傷少女……

祈少君眼中的天芒陡然變成了大驚失色……

“曼玲?!”他不禁失聲道

司徒曼玲強撐了許久,此刻看到祈少君的一瞬間,痛苦的麵容頓時湧現一陣難以言喻的狂喜,心中的慰藉縱然無法用措辭形容,但強撐自己身軀的那股意誌力也無法再支撐,嬌軀隨之一崩!

“少君哥……!少君……哥……”她說出最後一個字時,已是氣若遊絲。

“曼玲!你怎麼了?!”隨著話語脫口,祈少君已朝著林子那邊一掠而去,正好扶住了不支倒地的她。

“曼玲!醒醒!”他連聲呼喚,但司徒曼玲已然昏厥過去。

半個時辰後,風波亭下依舊燃著火堆……

司徒曼玲躺在用樹枝和樹葉堆起的地鋪上,她緩緩睜開美眸,眼前模糊的景象開始漸漸清晰起來……借著火光,她第一眼看到了一張帶著關切、焦急和欣慰的麵容是她念念不忘的少君哥!

“少君哥……!少君哥!”她驚喜交集,因為這是她最祈盼的一幕,所以她重傷的嬌軀也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翻身而起、一頭紮進了祈少君懷中,緊接著就是傷心欲絕的泣聲嘶呼……

祈少君無可奈何,隻得緊緊摟住這外剛內柔的顫抖嬌軀,他也不急於去問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因為他已隱隱猜到發生了什麼……

就在一個時辰前,弟子眾多的無劍山莊卻是一片肅靜。

布置喜氣的大廳上,隻有司徒蒼穹和古月軒兩人同桌共飲,若心、古家姐妹都不在,至於司徒曼玲,自然也不在席間。

司徒蒼穹已有三分醉意,心中滿是惆悵,舉頭望月回顧昔年,結義金蘭卻不能顧及兄弟之義;而身為丈夫,卻隻得眼睜睜看著愛妻花信早逝。

所謂每逢佳節倍思親,中秋之夜,可憐唯一的親人女兒都不在身邊,他已經不再是那個深不可測的武林盟主,而是成了一個孤寂落寞的老人……

古月軒一旁凝住,也感到這位威震武林的盟主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多歲。

噩夢也就此開始!隻聽連聲慘呼,一陣陣連弩激射向無劍山莊!緊接著就是扛著利爪的鬼麵武士們攻破厚重的山莊大門,魚貫而入!

“終於來了!今日我古月軒必叫你們有來無回!”

古月軒奮袖出臂,拍案而起!

“二十年的夢魘……”司徒蒼穹本有些惺忪的眼眸猛然一睜,緩緩握住身側龍淵劍長身而起,正步走出大堂,望著廣場上越發慘烈的惡鬥,深深一歎:“二十年的夢魘,終到了該償還的一天……祈賢侄,這是老夫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失約,對不住了……”

風波亭下,火光爍爍……

司徒曼玲的泣聲終於漸漸平緩,祈少君心中惻然,眼前這少女太可憐了,明知自己心有所屬,卻依舊對自己癡心不改,上一代的恩仇畢竟與她無關,可她卻仍舊不免遭受池魚之殃。

司徒曼玲嗚咽道:“少君哥……不要離開我,好麼……”

祈少君依舊摟著她、沒有放手,他覺得此時此刻,無論如何都不該放手,哪怕慕冰就在他眼前,哪怕她再誤會他,他也不會放手,因為他有這個責任。

僅僅因為責任而去接受一個人,對那個人的確太不公平,但有時候,一顆有擔當的心,何嚐不是比純粹的愛情更值得人尊敬呢!

他溫聲道:“我剛才幫你輸了真氣,你好點了吧?”

司徒曼玲輕輕額首,突然驚愕道:“不好!少君哥!求你!求你去無劍山莊,救救……救救我爹……好麼……!”她語塞了,讓少君哥去救仇人,豈非異想天開,所以她隻得又道:“還有月軒哥,他們現在很危險!”

祈少君心中一凜,道:“好……我們走……!”

他一手摟住司徒曼玲的蠻腰,頃刻隱沒在林間……

司徒曼玲心中驚駭,少君哥武功之高她固然知曉,但此刻他抱著自己疾掠如風、氣息均勻,和之前比起來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隻見祈少君邊飛掠邊淡然道:“曼玲……告訴我,究竟出了什麼事?”

司徒曼玲喃喃道:“我之前使用過通靈符,你……沒注意到麼?”

祈少君微怔,愧歎道:“對不起……”他也隻得說聲對不起,因為他之前感到過腰間的通靈符顫動,但也隻作未聞,自從無極門對他下了格殺令,此時無極門視他為不共戴天之死敵,他焉能自投羅網?何況今夜,又是他與司徒蒼穹的決鬥之約,便是天塌下來也休想動搖他。

隻是他萬萬沒料到,求救的不是無極門人,而是他最掛心的人之一,驚愕之餘,他也隻得跟對方說一聲對不起。

而司徒曼玲也輕聲道:“沒關係,我都明白……”

經曆了那麼多,她已不再是當年的刁蠻千金,這一點很多人都看出來了,她成熟了很多,所以那日風輕語到訪,她在屏風後麵聞聽祈少君的遭遇,毅然決定了出遠門去找尋他。

其實,當時她聽到祈慕二人決裂的消息,除了感到震驚和悲哀之外,她心底深處也多少有那麼點暗自欣喜,因為她又有機會了不是麼?所以,她出走去找尋祈少君,除了關心和癡心外,又何嚐不是存著一份癡心?不過她沒有錯,試問愛一個人有錯麼?換了誰站在她的立場,都會存著這麼一份希冀,換作是你,你難道敢說自己不會麼?

而在祈少君的心底,正是因為這位紅顏知己對自己的這份執著,他對她實是道不盡的敬佩和感激,假設……也隻能說是假設……假設沒有慕冰的出現,也許……現在很多事情都會不同了。

但未發生的事情誰說得準?何況司徒蒼穹殺了他的父親,這無法改變的殘酷事實,在他們兩人之間裂開了如此深的鴻溝!

說到司徒蒼穹,身為女兒的司徒曼玲,又怎忍心為愛情而舍棄親情?

離家後,她全力打聽關於祈少君的消息,她本以為祈少君如今被黑白兩道通緝,朝廷的海捕公文更是張貼得隨處可見,而祈少君本人又毫無躲藏之意,他的行蹤自然很好打聽,憑自己的智慧和對他的了解,定能趕在別人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