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殿外,伴梅南居夫婦大開殺戒,聯合丐幫和八部宮眾,合力將冥頑不化之輩盡數誅滅於殿前……
南居夫人喘了幾口氣,輕歎了一聲:“罪過……”抬眼望去,隻見恢弘的廣場上屍橫遍地、滿目瘡痍,這位冷血妃子也不禁深深歎息,早年的她由於倍受世人歹徒心腸的摧殘,因此自己也變得冷酷無情、心狠手辣,而今年逾古稀,走過了絕大部分人生旅途之後,也深感生命的可貴……
伴梅先生歎道:“是啊……何謂正、何謂邪,都是活生生的性命……想不到閱遍大半生,卻越來越分不清了。”
南居夫人道:“是分不清,因為這本就是分不清的。”
伴梅先生歎道:“是啊,我真是老糊塗了,記性也不好了……還記得當年釣魚島一戰,那個拚死為我們小雪兒擋住致命一擊的敵人……”
南居夫人看著眼前遍地的屍體,道:“會有這樣的人麼……”老婦雖一如既往的語氣,但心中何嚐不是滿懷的無奈,而她這淡然的神情和語氣,這正是對這個是非難辨的江湖的情感無奈。
伴梅先生不願接下去,隻問候道:“夫人,你累了麼?”
南居夫人微微頷首,幽歎道:“我們都老了……”
伴梅先生指著天邊笑道:“夫人,可千萬別犯困呐!看……天都快亮了,是該起床收麥子的時候了!”
南居夫人理順氣息後,挺直嬌軀道:“是啊,去看看裏麵的收成吧。”
氣象恢弘的黃金宮闕內,一聲慘厲嘶呼之後,又恢複了死寂。
但發出慘呼的人並非司徒曼玲,死的人更非她,因為被一掌打碎天靈的人必是直接斃命,連悶哼一聲的機會都沒有!
是梟帝!死一般沉寂的地下宮闕中,隻剩下了他一人的哀嚎聲,震得地宮石屑倏然而落……竟然是他!
一時之間,這位武林梟雄猛然間感到自己全身的骨骼,似是由原本的渾然一塊,突然被一把利刃直直地刺入到內裏,而且被刺得四散開裂、緊隨而來的便是寸寸碎裂!因為,就在這令他撕心裂肺、天地倒懸的一刹那,他那無懈可擊混世天極功體,被一招擊破!
是誰幹的?誰有那麼大能耐?!
答案是:正是被他牢牢架住,生死懸於一線的司徒曼玲!
“啊啊啊啊啊~~~~~~!!!”梟帝慘呼未停,踉蹌撤步、瘋狂亂抓,差點仰倒在地!周圍的帝侍們心中畏懼,都不敢近前……
他痛苦之下勉強扶住一側的玉砌欄杆、顫顫抬首一望,隻見祈少君含著鮮血的嘴角冷冷一笑,一旁的司徒曼玲同樣眼波冷森地笑望著她,最令他驚駭的,是她手中正擺弄著一把碧綠色的小東西……
是一把翡翠玉劍!而且劍身上赤紅的血漬在碧綠的襯托下尤為醒目!
不錯!這正是當日在蘇州戲台上險些刺傷祈少君,後被主人贈予祈少君,而後兩人在白馬寺決裂,又物歸原主的那把玉劍!
梟帝怒恨之極,麵色青一陣紅一陣,額上青筋暴漲,右掌心上已被刺了個透明窟窿,鮮血淋漓!他猙獰道:“你!你們……你們是故意的?!”
祈少君道:“你隻說對了一半……適才我雖然看到了你的變招,但是因為要救曼玲,我根本無法躲過你這一拳……”
梟帝便即恍然,汗水涔落道:“所以你便將計就計?!”
祈少君道:“不錯!你我都很清楚,我們這樣打下去必是兩敗俱傷、同歸於盡之局……當然,我自問無懼於生死,隻要能送你上西天,但你卻不是個遵守遊戲規則的禽獸!所以要大獲全勝,我必須兵行險著!”
梟帝恨聲道:“所以你故意挨我一拳,也故意讓司徒丫頭被我所製?”
祈少君道:“若非如此,又如何消去你的戒心!”
梟帝恨聲道:“你……夠卑鄙……夠陰險……!”
司徒曼玲仰天咯咯數聲,道:“你也有資格說別人卑鄙、陰險?”
祈少君緩步向前道:“你是不是很想問我,怎會知道你的罩門所在的?”
梟帝強自鎮定、切齒不語,但滿含怨毒的眼神便是在求知……
祈少君道:“當日你率眾夜襲無極門……無塵居一戰,你從頭至尾都未攤開過手掌,雖然你的武功是以拳為主,但你在打鬥以外都時刻緊握著雙拳,這未免有些蹊蹺,這其實也不難理解,因為麵對強敵,你萬萬不敢掉以輕心,所以我當時就懷疑你的罩門就藏在你最強之處你的掌心!”
梟帝心中一凜,全身怔住了半晌才顫聲道:“你在那時就發現了?!”
祈少君道:“那時還不算……不錯,當時你麵對大伯、鐵哥和我三人的聯手夾攻,你自然更加倍小心自己的掌心,但我那時隻是心有所感……之後我和冰冰說起過此事,所以後來她假意投靠你,便用了一些方法來證實。”
梟帝眉目緊皺,冷恨道:“什麼方法?”
祈少君道:“比如說,冰冰最初來你的營地詐降時,曾與你約法三章、並舉手欲與你擊掌為誓……你自己想想,你當時伸出手和她擊掌了麼?”
梟帝神情乖戾,心中顫顫不已……不錯!他當時依舊倒背著握拳的手。
而適才那一瞬間,幾經生死頃刻的梟帝眼見對方徹底受製,一瞬間之下竟然放鬆了所有警惕,又因為他背後以左手扼住司徒曼玲,欲將司徒曼玲一掌震碎頭顱,似乎前後皆是順理成章……但就這麼一瞬間未經思慮的破綻,足以成為令他喪命的劫數!
祈少君訕笑道:“適才曼玲要我往她天靈上打一‘掌’,你以為這句話是說給我聽的麼?”
梟帝心頭一怵、便即恍然,猙獰道:“你們在引誘我?!”
不錯!這話實則在引他入甕而已,可是這對少男少女之間的心有靈犀,他再聰明十倍也休想料到!盡管佩戴著護手,雄渾的掌勁也足以令人魂飛魄散,卻因為罩門所在,根本禁不住任何尖利之物的哪怕輕輕一刺,而一旦刺破……
可多年來,世上無人知曉這詭異之所在,他自負可以高枕無憂,可是天網恢恢,終究遇上了命中的克星!
他不禁顫聲切齒道:“祈少君~~我實在真是把你看得太低太低了~~!!”
祈少君正色道:“非也!你三番五次勞師動眾,欲將我除之而後快,已經夠瞧得起我了……不過也多虧了你這一番‘栽培’,若非你毀我家園、殘害我的親人,毀去我的一切,祈少君絕不會是今天的祈少君!”
正當此時,宮闕四周的六道暗門先後打開,各大門派的精英正魚貫而入,正是負責把守六個密道口的武林大宗門派!
天闕頂地勢險要、除通天途之外絕無下山路徑,但還是有不少武功高強的亡命之徒欲攀附懸崖逃之夭夭,結果被各大名門一一或捉或殺……
天闕頂上煙花升起、映透天際,各大門派隨之響應、攻入密道!
但最令祈少君驚喜的是,他們竟然並未被密道內的機關所害!不過他才思敏捷,心想必是有什麼高人暗中相助……
“你們?!你們?!”而梟帝自然更駭異至極,一時怔住不知所措!但比起他,更為駭異的是眾群豪們,因為眼前的場景豈能不令他們為之驚歎!
群豪們多是闖蕩江湖多年、見多識廣,但又何曾見過此等窮奢極欲的地下宮闕?一時之間,一種無法言喻的表情湧上每個人的麵目……
澄澈不禁合十哀歎:“罪過……罪過……!”
玄玄子歎道:“這不是宮闕……而是心魔……”
玄虛道:“一朝成魔,從此一發不可收拾……”他早到一步,早已不知該如何表述心中複雜的思緒,他似乎隱隱感到,這一切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其實,別說對於這幾位得道高人而言,對於所有人而言,這都是罪孽!
(無論是在古代還是今天,眼前的這座地下宮闕,為何常常出現在各類中西方小說故事裏?因為這不就是人們的夢想麼!而且是人性之中最常見、也最貪婪的夢想!帝王們窮畢生心力追求這些,所以他們的寢陵往往國庫相傾、勞民傷財;而平民們也都在夢想著這些,權勢、財富、美女,一切的一切!這座地下宮闕,就是無止境的欲望所創造出來的邪惡果實!我花費筆墨把它再次搬出來,是想告誡所有人一件事這種奢望是一種赤裸裸的人性背叛!)
滿座群英正在為眼前琉璃金碧的景象所驚異,似乎還未意識到這種罪孽,群相聳動之聲喋喋不休……
古月軒眼見勢頭不妙,立即喝令道:“傳盟主之命!凡我鐵血盟眾,任何人不得擅動此間一草一木,若有違令者,立斃當場!”
風輕語還插了一句:“這些都是梟帝的陪葬之物,不祥之物取之不祥!”
幾句話,登時令千百英豪們猛然驚醒,一個個從驚駭、沉迷中解脫出來,隨之都將目光駐留在一敗塗地的梟帝身上……
蕭菁眼眸血紅,切齒道:“梟帝狗賊!還我玉哥的命來~~!!”
隨著蕭菁的切齒痛喝,群英中也開始驟現激憤,紛紛戳指怒罵梟帝……
“梟帝!十二年前,你無端殺我全家、滅我師門,今日總算遭報應了吧!”
“哼,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為了一己私欲,竟然背叛鐵血盟、戕害自己的兄弟,該死!”
“殘殺歸處俠士,陷害盟主,罪無可赦!”
“而今讓盟主親自出手鏟除你,實在太抬舉你了!”
隻聽罵聲越來越響、詞鋒越來越犀利,群豪們的情緒漸漸不可抑製,這等怒不可遏的罵聲,過去絕無人敢對梟帝這般,甚至連想都不敢想……
但此刻,受他的淫威而壓抑許久的怒火,頓時如火山一樣爆發!
“嗬嗬嗬……哈哈哈哈哈~~~~~~~~!!!!”
梟帝陡然仰天大笑,水流顫動、漣漪激蕩,登時掐滅了鐵血盟的激焰!
他一聲笑畢,嘶聲怒喝道:“好好好~~~很好,你們一個個都要報仇,那就來吧!誰先來?!誰想先死,盡管來呀~~~!!”
不愧是一代梟雄,不怒且自威,而一旦怒目則人心驚惶,何況他雖然功體被破,但一身絕世武功尚在,此刻爆喝一聲、霸氣四溢,滿場群豪心底生擅、麵麵相覷,又有幾人真的敢以卵擊石?
而祈少君展臂示意安靜,沉聲道:“梟帝,你知道你今天敗在何處麼?”
梟帝眼神猙獰,怒視著他,等同於無言的質問……
祈少君歎道:“你從始至終都無懈可擊,但其實也不攻自破……你身上有著別人沒有的天賦,但同時你也有最尋常、最粗淺的弱點……你的自負、還有你那無休止的欲望,讓你暴露了人性中最大的弱點貪婪!無論是你的武功還是你的為人,都是一樣!”
梟帝冷哼一聲,顯是死到臨頭都不肯覺悟……
古月軒上前,喝道:“事到如今,你還有何話可說?!”
梟帝縱聲獰笑道:“何話可說?你們以為自己贏了麼?!”
祈少君道:“你什麼意思?”
梟帝獰笑數聲,厲喝道:“十二帝侍!”
一聲令下,帝侍們隨聲響應,閃身掠至錦繡閣兩側,各自扭動了眼前的一隻金幢,隻聽轟隆之聲連綿響起,群豪大驚、眼光環顧,親眼看著周圍六大密道的出口上,一道千金閘緩緩落下……祈少君未及驚覺,猛然感到身後轟隆響起,轉身一望,身後遠處的主入口也是一般!
鐵血群英們陡逢突變,一時緩不過神來,俱是僵立原地、眼睜睜地看著活命的通道被封死!待他們驚覺過來,帝侍們已將梟帝圍攏護住……
“我等誓死護衛主上!”帝侍們齊聲高呼,聲震四下!
但經過龍吟鳳鳴合擊,又與鐵血盟惡戰一輪,此刻十二帝侍僅餘六人,依舊盡忠職守,一擁向前將自己的尊主圍攏護住、屹立在鐵血群英的麵前,盡管他們臉上身上、都掛著傷,卻依舊難掩絕不退縮的彪悍之氣。
古月軒怎甘示弱,朗聲道:“弟兄們不要慌亂!盟主能帶我們進來,自有萬全之策帶我們出去!既然他們想關門打狗,我們便成全他們,列陣!”他這般說,實則是為了穩住人心,其實千金閘一落,他自己都差點失了方寸。
鐵血群英們驚魂稍定,被他這麼一鼓動,群起而動、四麵八方朝錦繡閣方向湧過去或是圍攏於宮闕四周,將整座宮闕圍成了一個大鐵桶!
梟帝卻心知他不過故作姿態,挑釁道:“哼哼,千金閘一落,隻死無生!古月軒,你還在這兒惺惺作態?可笑!你們都陪我一起死吧!”
“哈哈哈哈……!”隻見風輕語凝目觀測梟帝半晌,突然大笑數聲。
梟帝一怔,眉目一橫厲喝道:“你笑什麼?!”
風輕語冷笑道:“我笑可笑之人!”
梟帝冷冷道:“你什麼意思?”
風輕語提氣道:“什麼意思?哼,就是笑你!如你這等貪生怕死之徒,難道會這麼輕易自絕生路?不可能~~!”緊接著環顧道:“諸位不要上他的當!這裏定然還有出口,他不過是想亂我們的方寸,以圖一線生機!我們能成全他麼?不能!我們先滅了他,再找出口!”
“好!!!”鐵血群英們方自心定,連忙高聲響應!
這顆定心丸吃的正是時候!其實究竟有無出口,風輕語一樣沒底,隻不過他的推測卻不無道理,而鐵血群英們又見盟主祈少君輕笑數聲,一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之態,心中頓時安定下來,卻不知祈少君也是在給眾人吃定心丸。
而古月軒眼見局勢頃刻間安定下來,決不放過契機,大步上前道:“無恥之徒!你想困獸猶鬥,我們奉陪到底!”轉身對祈少君躬身道:“盟主,請下令!”
祈少君緩緩合上眼簾、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隻不過深呼一口氣的時間,但這短暫的呼吸間卻又感覺十分漫長,這一瞬間裏,整座地下宮闕都靜得落針可聞,值此正邪兩道稠人廣眾之際,這一瞬間卻是死一般的沉寂,若說有什麼聲音,那隻有眾人淡淡又沉穩的呼吸之聲,因為彼此都心知肚明,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
短暫而平靜的一瞬後,祈少君陡然雙目一睜,厲喝道:“殺!!”
隨著盟主的一聲令下,鐵血群英發起了最後一波攻勢,紛紛衝向各處亭廊軒榭的朝天宮眾,凡非我族類者一律格殺勿論!
“阿彌陀佛……唔!”澄澈單手合十,一向慈眉善目的他陡然化為怒目金剛,扛起禪杖、衝向人群中奮力廝殺,斬妖除魔!
玄玄子、柳青鋒、東方宇、江豐、慧玄、寧儀、陸天樞、祈長老等武林耄宿隨之響應,紛紛朝著梟帝所在的錦繡閣前一路廝殺而去!
“殺!殺光這些妖魔鬼怪!”祈長老振臂高呼,武郎八卦棍風聲虎虎,掃蕩群魔!
“師弟們!為本門死難的師父和同門報仇!”不知哪一派的門人怒聲高呼,身後的紅衣弟子手握外門兵器,不要命地與朝天宮眾廝殺!
多年來,朝天宮在江湖上欠下累累血債,可謂惡行昭彰、罄竹難書,今日終遭正道討伐……放眼望去,有哪一路人馬、哪個門派不為尋仇而來?積壓了多年仇恨火焰,今日被一朝激發!
結果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朝天宮眾紛紛倒下,金玉滿堂的宮闕內也和上麵一樣化為了修羅場,鮮血滴滴灑灑飄落於各處亭台,血色漸漸渲染而開、似是要取代宮闕內的金色……
事實又何嚐不是如此呢?如此窮奢極欲的存在,要以多少鮮血為代價?我們不知道,鐵血盟不知道,恐怕連身為主人的梟帝自己也不清楚。
最後,朝天宮全軍覆沒,隻剩錦繡閣前的梟帝和僅餘的六名帝侍。
抬眼環顧,鐵血盟眾已將他們重重圍攏,群豪們個個橫眉怒目、或是漠視冷笑,可見他們的心中不知有多少次,欲一見今日梟帝虎落平陽的慘局,今日終於得償所願,試問焉能不好好訕笑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