樾霖怔怔地看著檀玥。
求你，放過我……
這幾個字，猛烈地撞擊著樾霖的心髒。
曾經，他也說過這樣的話。
……
十六年前，他還是丞相之子——輕軒。
“什麼丞相之子，你還不知道吧！我爹早就抓到你爹的把柄了，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喲！你這時候跪下來求我，沒準我大發慈悲，叫我爹放你全家一條生路！”
說話之人是檀國的嫡公主，身為一國公主，口氣卻驕橫粗蠻，言語中滿是居高臨下的嘲諷之意。
輕軒攥緊了拳頭，沉聲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他何嚐聽不出公主的嘲諷，可此事畢竟事關全家性命，他不敢疏忽大意，對公主仍抱有一絲希望。
“那當然！”公主仰頭道：“我可是我爹最寵愛的公主了，我要什麼，他都會給我。”
輕軒嘴角不屑一笑，此時的他未經磨練，還不懂得掩蓋表情。
他隻是覺得，麵前的公主與檀君都是天下一等一的笑話。
檀君能將天下都送給公主做生辰賀禮，卻不教她最淺顯的道理，禮義詩書，寬和仁慈。
公主享有著國君給予的一切，卻不懂得尊崇檀君為“君上”，“父親”。
那時的輕軒，即便在如此關頭，也未將公主放在眼裏。
他漫不經心地跪下，低頭道：“求公主高抬貴手，放我們一條生路。”
公主沒料到，輕軒竟真能跪下，片刻震驚，又想到自己嫡公主的身份，旋即得意笑道：“算你懂事，此事包在我身上了。”
說罷，便領著眾多貴女，嬉笑著走了。
不過片刻，丞相之子的舉動便不脛而走，頃刻傳遍了京城，而公主滿口答應之事，也再無動靜。
當輕軒回到丞相府內，父親早已得知了消息，怒火難當，大聲斥責道：“你還有臉回來！你究竟是不是葉家的子孫，竟然當眾向公主下跪，葉家的臉都讓你給丟盡了。”
古往今來，向公主下跪的男子，隻有那些攀龍附鳳的無能之輩，而葉家百年基業，斷不能有此自降身份的舉動。
“可是父親，萬一公主真能救咱家人的性命，兒子此舉也是應時而變。”輕軒向父親解釋道。
“放肆！”丞相見輕軒仍不知錯，擼起袖子怒道：“請家法！我今日就要替列祖列宗好好教教你。我們葉家之人，寧死也不跪地求饒。”
“兒子不服！”輕軒迎著鞭子，倔強地直視著老丞相。
老丞相平日一貫是慈父形象，如今自知死期將至，才一反常態地急躁起來。
可當鞭子即將落到輕軒身上時，老丞相卻還是鬆了手，歎了口氣，無奈道：“罷了。你便看著，你跪地相求之事，能否得到善終吧。”
輕軒看著落在地上的鞭子，腦海中反複回想著嫡公主應承他的話。
他想著，堂堂一國公主，當眾承諾之事，總會做些什麼吧。
哪怕是全家流放邊疆，也好過滿門抄斬。
可他耐心的等待了數日，等來的，隻有丞相府的屍山血海，還有那一場漫天大火。
求饒什麼的，果真都是無用功。
幼小的輕軒，麻木地看著遠處的大火，在丞相之子的光環褪去的那一刻，他學會了這個道理。
從回憶中抽出，樾霖刹那恍惚的目光，再次堅硬如冰。
他看著檀玥，冷笑道：“未曾料到，你竟如此無用，看來是我識人不善了。”
“若我放過你，這天下無辜枉死之人，又有何人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