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走後,唐芍小憩了會兒。
不知是驕陽下的暖意讓床榻上的美人心生懼意,還是夢中驚擾讓她一雙柳眉似蹙非蹙。
她素靨的麵容下冷汗連連,就連一向紅潤的唇都滲出幾抹慘白。
夢裏。
殘垣斷壁,伏屍百萬血流千裏,大火燒不盡的軍鼓轟鳴,擊碎了世間和平。
烽火,繞步三裏,舉步維艱。
橫屍遍野,餓殍悲鳴,麵黃肌瘦的孩童……
大火雄雄燃燒,空氣裏的熱浪撲麵而來的灼熱和血腥的濃稠味,一直回蕩在這片土地上。
戰火紛呈,燃盡了他們家鄉的每一寸土地,鮮血四濺,涓涓細流的激流長河中同樣被染成鮮豔的紅色。
那樣的紅,唐芍曾經見過。
她繡了三月的嫁衣,是她見過最豔的一抹紅色。
而如今她站在山巔,無措的看著眼前激流勇進的將士,浴血奮戰的將軍。
那位將軍,身披黑甲,蜉蝣在天地之間被無數人欺身肆意撕扯。
唐芍睜大雙目,耳聽離她三裏處,金戈交鳴,馬嘶聲疾,聲聲廝殺踏碎了漫天的燃起的烽火。
驚鳥啼叫盤旋在她眼前的那片戰場上,她眼前的將軍驍勇善戰,一柄長槍使得出神入化。他四周殘垣斷臂,血流了整整三千裏。
她在這都能聽到鮮血流淌在土地裏,形成河流的潺潺水聲。
他胯下良駒,身如虹,聲如鼓。
漫天烽火中,一柄長槍,槍上紅纓隨風起舞。
軍鼓擊打的聲音渾厚低沉,鼓聲轟鳴,熟悉的鼓點,在唐芍心中逐漸凝成一抹悲愴,她奮力狂奔,已然已經忘記她也曾習過武,念過兵書。
她也曾輕功一躍從懸崖底處飛至山巔,不過半柱香的時間。
而如今,血濺三裏的距離,她狂奔了半刻鍾的時間,才姍姍抵達交鋒最焦灼的正麵戰場。
唐芍一人立在戰場上,她的格格不入,她的衣裙華貴,她的麵容姣好,她的妝發無一絲淩亂。
和躲在城內的百姓相比,她更像是在自家院子,閑庭信步的矜貴小姐。
她的繡花鞋在她眼中已經滿是泥濘,可在這些百姓眼裏卻一塵不染。
她不是第一次看到戰場上戰火紛呈的慘狀,但如今……
唐芍猝然發覺那些悲壯身死的將士,每一位身上都插著二尺刀槍。
軍中旗幡跌落沙場,裹著四分五裂的屍首,染了無數人的鮮血的金鼓旗,從金紅相間到如今稠血在空氣中逐漸凝成一團混沌的黑色。
唐芍目光落在一具屍首上,他雙目安逸,顯然是被敵軍潛入偷襲被殺,他和他周身死亡的弟兄們神色一樣,沒有太多恐懼,反觀都過分安詳。
尖銳的號角聲充斥著整個戰場,唐芍驟然心中揚起一抹精忠報國的熱血,她撿起地上的長槍,朝著眼前奔襲而來的敵軍殺了過去。
她撫琴簪花,戲魚逗鳥的手抹著臉上突然飛濺的鮮血。
唐芍隨著激昂的軍鼓在戰場上如魚得水,她有一位很好的先生,教她如何在戰火中殺敵,生存。
兀然。
黑甲將軍,驟然長身一轉,雙目冷冽,含著倒春如臘月的冷。
她腳下一動,猝然感覺腿有三千斤。
南伽!
是南伽!!
唐芍心頭猛抽,她看到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
他長身玉立,麵容含峭。
哪怕獨自一人麵對千軍萬馬也不會變色的臉,這時卻異常慌亂。
他胸口插著箭矢,鮮血橫飛。
他姣好的麵容上也染了血。
唐芍驀然一瞬睜大了雙目,兩行血淚悄然滑落,怔怔的看著眼前突如其來的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