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繁心有惶恐,可現實卻不容她有半點的猶豫。
在結束老師的葬禮後,歲繁便飛速的開始了她的忙碌。
她要監督收取糧食,也要將儲存量外的糧食賣出村去,為村人換來足夠的鹽巴和其他生活用品。
外麵的世道越來越亂,無意間走入這小村莊的人也越來越多,歲繁不得已的讓人開辟更多的土地,開發更多的營生。
她搬進了老師的青磚小院中,她書房的燭火常常亮著,她總是會在遇到困難的時候想到教導她的老師。
那日侍衛帶回來的布料已經被製成新的衣衫穿在她的身上,經過數年的洗濯,衣衫已經破舊發白,袖口上更添著補丁,卻依舊沒有離開歲繁的身上。
她做的並不如老師那麼好,過去與老師有交情的大儒們並不太看得上她這個年輕的女弟子,那些曾在北邊活躍的商賈也隨著戰亂越來越少的出現在此處。
歲繁隻能在每次出村的時候竭盡全力的囤積鹽巴,為此甚至省下了布料。
村中人穿上了粗麻,樹木的纖維也成了他們裹身的布料,生活似乎越來越差了。
可村中人卻並沒有半點的埋怨之言,在外來者隔三岔五的加入中,他們知曉了外麵的情況,知曉了過去的逃難在如今都已經是了奢望。
外麵已經徹底淪為了煉獄,有人以殺人取樂,有人終日以人肉為食,目之所及的城市都在一次次的戰鬥中變成了廢墟。
比起外麵,如今能吃上八分飽的村子,能好好活著不必擔心自己醒來就成了別人鍋中食物的村子,已經是世上最為美好的存在了。
有些人甚至歡喜的想著,他們就在這裏過上一生也不錯。
可歲繁知道,不可能的。
他們不可能在這裏過上一輩子,不過兩千人的村子沒有任何的抗風險能力,一場天災就能滅絕他們大部分的人,一次兵禍就能屠掉他們全部。
甚至於這兩種都不會發生,隻要買不到鹽巴,他們這裏就會因為逐漸缺鹽而走向滅亡。
於是,即便鹽巴已經買到了幾年後,她還是逐漸縮緊了鹽巴的供應,隻提供勉強能活命的量。
村人在這種配給下失了許多力氣,昔日活躍的村子也安靜了下來。
站在山上看著這一切,歲繁對著身邊人道:“我是個無能的人。”
她無法如同老師一樣庇護這些人,更無法給他們更好的生活,隻能讓他們如同畜生一樣艱難的活著。
她這一刻明白了拜師那日老師為何用那樣痛苦的眼神看著她,明白的越多便越痛苦,承擔的越多便越難過。
歲繁覺得自己時時刻刻走在崩潰的邊緣,下一刻就要變成一個腦中一片空白的瘋子。
“您已經做得很好了。”仆人看著年紀不到而立便已經白了大半頭發的歲繁,眼中滿是憐惜。
她是見著瘦骨伶仃的孩子如何一步步走到這個地步的,也見了她在這亂世中是如何掙紮著為眾人求得一線生機的。
“即便是先生在這,也不會比您做得更好了,請您千萬不必妄自菲薄。”
聽著這番話,歲繁搖頭,不再說什麼。
她有些絕望,近兩個月沒有任何一個人誤入村子,外頭接待的幾個漢子已經閑到幫村中做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