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繁並不為多了幾個勞動力而感到快樂,她知道外麵一定更亂了。
亂到外麵已經沒了任何的人能活著走到這附近,這處山澗已經成了徹底的死地。
她幽幽的歎了一聲,感受到了絕望。
一個人再如何努力,在這世道中也是渺小的,她就如同海中孤舟,再如何努力穩定自身也隻能翻倒在這大海之中,成為它的養料。
歲繁想過有朝一日他們會因為沒有補給而死亡,想過會有一場大病和天災死亡,卻從未想過,這處隱蔽的地方會被亂軍找到。
在催人的房門被拍響前,她正在喂著女人喝粥。
她已經很老了,逃荒生活耗去了她大部分的生機,能勉強活到如今,也已經是她努力掙紮的結果。
她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臉色青灰的躺在床上,連米湯也難以喂進去。
“有亂軍來攻!”在這驚慌的聲音之中,歲繁猛地從床前站起。
這一日,終究來了。
“組織青壯抗敵!”她匆匆要朝著外頭走,卻被人突然拽住了袖口。
這一刻,女人渾濁的眼睛無比的明亮,她說:“娘親的四兒已經做得很好了,不要自責。”
生活多年,她從未承認過是她的娘親,即便她們親密無間。
歲繁眼中一熱,重重握了下她的手便匆匆離去。
在青壯把守的狹隘村口,歲繁見到了一眼看不到邊的亂軍。
他們身上充斥著暴戾血腥之氣,眼中更是貪婪和瘋狂。
她會死在今天。
歲繁無比清晰的知道這一點,她沉沉的看著周圍守衛村子的青壯,隻說:“我們要守住。”
守住這裏,為村中婦孺離開拖住時間。
即便離開這裏麵對的是更殘忍的境地,即便離開這裏可能下一刻就會死亡,她依舊會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保護她們。
這一刻,歲繁竟有些想笑。
明明是最怕死的人,竟也會在這個時候站在別人身前。
歲繁啊,我竟有些不認識你了。
自嘲的輕笑一聲,她淡定的坐在了村前,與來犯者對峙。
她看著他們焦躁,看著他們進攻,看著她能記住每一個名字的青壯死在他們的手中,看著她悉心保護的村子被劫掠,看著那些人無能狂怒的尋找著婦孺糧食,看著不肯離開的婦孺也舉起了手中的農具扁擔。
愚蠢。
這是她生命中最後的想法,她的眼睛殷殷的看向了女人的位置。
娘親說她是娘親的四兒,可娘親的四兒卻沒來得及叫上最後一聲娘親、
四兒沉沉的閉上了眼睛,再看不到村中發生的慘劇。
她想活啊,她想帶著所有人活啊。
濃重的不甘之下,四兒似乎看到了一抹光,看到了一個對著她笑得賊眉鼠眼的胖子。
功德加身,她隻身一人來到了新的世界,來到了不缺吃喝,美好的讓人貪婪的世界。
過去的種種似乎都成了幻影,可她還是會偶爾想起她的老師,想起叫她四兒的娘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