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戀愛也要像搞科研,不能感情用事。這是夏大雪同學的名言。
姐妹們經常拿這個話笑她,叫她“女機器人”。
夏大雪卻不在乎。她是一個把自己的內心封閉得很嚴的女生,十八歲以後一直沒交過男朋友。大學幾年裏,她是“禁止談戀愛”的積極擁護者和實踐者,所有躍躍欲試想征服她的男生最後都碰了壁,大敗而逃。現在上了研究生,姐妹們本以為她會撕下她那油鹽不進的標簽,開始補償自己逝去的青春歲月,可是沒想到她的戀愛觀跟著學識一起升級,從政策層麵拔高到了科學層麵。
“她呀,隻會和書本談戀愛。”每當有新的勇士向夏大雪的姐妹打聽她的消息,姐妹們都會這麼回答他。大雪目前正在廣州的一家研究所讀書,跟隨一位著名老科學家從事動物病毒學方麵的研究。研究所與她上的大學雖然同在一個城市,彼此之間的聯係卻不多,因此,這裏的人們並不知道她當年“不談戀愛”的壯舉。假使有不死心的男孩繼續纏著姐妹們問東問西,她們隻好回答說:“她就是個女機器人,你願意和機器人談戀愛嗎?”男孩們也隻得作罷。
大雪從來不責怪姐妹們這麼說她。自己大部分時間在實驗室與儀器設備打交道,說是半個機器人並不為過。重要的是,那樣的名聲傳出去,等於替自己擋住了許多蓄勢待發的丘比特之箭,減少了受傷的危險不說,還省下許多時間,自己可以專心致力於學業。不過,姐妹們說歸說,她們其實一直在暗中替她物色優秀的男生,一旦時機成熟,就讓他們衝鋒陷陣上去,用他們熾烈的愛情之火熔化掉她那鐵石一般的心。她們堅信,總有一天夏大雪會打開她感情的閘門,畢竟她馬上就要滿二十四歲,再等半年多就要研究生畢業了。
“大雪,你可不要讀博士,那樣會嫁不出去的哦!”姐妹們有時候也和她這樣開玩笑。
“嗨,那我就嫁給自己吧!”她總是這樣輕描淡寫地回答。
2002年11月下旬,廣州還遠遠沒有呈現出冬天的模樣。從南海吹過來的濕潤的海風一點兒也不刺麵,它們輕輕拂過人們的臉頰,帶給人們春天般的溫熙感覺。亞熱帶植物狹長而闊大的葉子,也還是綠綠地生長在樹梢,隨著海風吹拂“嘩啦啦”歌唱並熱烈地舞蹈。隻要穿一件長袖襯衣,最多再套一件薄薄的羊毛背心,人們就可以愜意地出門了。即使偶爾來一場陣雨,空氣中瞬間漲滿濕漉漉的味道,氣溫也不會下降太多,不用擔心受風著涼。
夏大雪把儀器、電腦等收拾好,帶上實驗室的門。她又有半年多沒回家了,今天是周末,未來兩天研究所的事情也不多,她準備回家看看父母和哥哥。她的祖父是湖南人,在一家鄉級農科站當了一輩子的小技術員,對農業科技情有獨鍾。她的父親比祖父爭氣,考上了廣州的一所農業大學,並成功地在廣州附近的小城番禺安頓下來,娶妻生子,安家立業,完成了家族賦予的“鯉魚跳龍門”使命。她哥哥出生那天剛好是農業節氣中的“小滿”,祖父一高興,就給哥哥起名小滿,符合他們家“小富即安”的傳統,一家人其樂融融。等到她出生,又恰逢“大雪”節氣,她父親繼承祖父的遺誌,給她起名大雪。除哥哥有點不樂意、覺得他們名字中間的“大”“小”兩個字應該互換之外,其他人都覺得好。她哥哥比她大十二歲,雖然當時有了表達意見的能力,但還是沒有改變祖傳家規的勇氣,一直沒敢管自己叫“大滿”而管妹妹叫“小雪”。夏小滿沒有繼承祖先的優良基因,本來對讀書就不感興趣,更別說枯燥無味的農業科技了,相關的書頁課本看都不看一眼,令父親大失所望。好在夏大雪不僅喜歡讀書,而且對農業科技還似乎興趣頗高,大學本科讀的就是父親當年的母校,還更上一層樓,跟隨德高望重的王老院士讀上了研究生,父親終於鬆一口氣,卸下了背叛列祖列宗的心理包袱。
夏大雪來到王院士的辦公室前,推門走了進去。屋裏很簡陋,滿頭白發的王老院士正弓著身體靠在辦公桌前,盯著電腦屏幕凝神靜思,桌下地麵躺著一大堆煙頭。大雪走過去把王院士手裏還未抽完的半截香煙奪下來掐掉,輕聲說:“教授,您忘了師母的吩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