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院士沒有轉頭看她，兩根手指配合嘴巴做了一個習慣性抽煙動作，長吐一口氣說：“從你記錄的數據來看，有超過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病毒已經轉移到了果子狸身上。”由於已經是八十高齡的老人了，他這麼說著的時候，臉上的皺紋一顫一顫，仿佛隨時要掉落於地一般。
夏大雪明白王院士的話意味著什麼。自從兩年前跟隨王院士攻讀研究生以來，她一直在追蹤一種被王院士命名為“非典型”的新型病毒。現在王院士下了這樣的結論，說明自己的研究取得了一定的階段性成果，兩年來的努力沒有付諸東流。不過，這小小的成就並沒有讓她覺得多麼高興，恰恰相反，她卻突然感到了一絲隱憂。因為王院士早就告訴過她，那種未知的新型病毒對人類來說非常致命，而果子狸目前又正是許多人餐桌上的美味佳肴，所以，一旦王院士剛才的判斷是真的，近期內將極有可能爆發大規模傳染病，後果不堪設想。
“那麼，下一步我該怎麼做呢？”夏大雪一邊打掃著地上的煙灰，一邊小聲地問王院士。她知道，以他們這個研究所目前的能力，要深入研究“非典型”課題還麵臨著許多困難。人員、資金、設備短缺不說，最關鍵的是果子狸還不是國家保護動物，他們並沒有權力要求別人不去品嚐那小家夥的美味。煙灰掠過坑坑窪窪的水泥地麵，其中有一些碰到桌腿後飛揚起來，給空氣中混入了幾許輕微的不安。
“呃，你好像比我還著急。”王老院士又憑空吸一口煙，顫巍巍地說，“科研這種事情，拖不得，也急不得。”他太了解夏大雪了，這姑娘做事認真、嚴謹，一旦認準了就會堅持到底，唯一的不足就是欠缺經驗。隻要假以時日，她一定會在科學研究方麵有所成就，老院士深信自己當初沒有選錯人。
聽到王院士這麼說，大雪就準備提自己想休假的事情。不過一轉念，她還是有點不放心地說：“可是教授，就憑現在的條件，我們恐怕真的來不及……”
王院士這回不等她把話說完，打斷她說：“我正在考慮向部委彙報有關情況，尋求國家的支持——這樣吧，明年你的畢業論文就開這個TOPIC……這兩天你就先回去陪陪你父母。”他一邊說著，一邊又做出要吸煙的樣子，手指到了嘴邊才發現煙已經沒了，他隻好咂巴了一下嘴，笑起來補充說道：“代我向你父親問聲好”。
王院士說到論文，意味著自己研究生畢業隻是時間問題，大雪心裏還是比較欣慰的。她剛想說句謝謝，王院士卻忽然轉過身來，拿手指指著她，神情嚴肅地思索著說：“你順便準備一下，有可能，很快就需要你去北京出差，向部委申請撥款”。
北京？聽到這兩個字，大雪的心髒不禁“咯噔”跳了一下。她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廣東姑娘，從小到大都沒有離開過本省。對於她來說，“北京”原本是一個遙遠而模糊的概念，但是自從高考以後，那兩個字卻變成了一個酸楚甚至痛苦的符號。那個曾經給她希望也讓她絕望的城市，已在她的心底塵封多年。多年以來，她努力壓抑自己的情感，想徹底忘掉那一段慘痛的青春記憶，竟然刻意逼迫自己不說、不想、不去關心，甚至都不願意聽人說起那個城市的名字，但是今天，埋藏心底多年的傷疤被自己的恩師無意中揭開，看來她隻能再次選擇默默承受。
“難道，研究所真的就不能支持一下我們麼？”她有點心存僥幸地問，想著最好還是不用去北京。
“別指望所裏，他們不添亂就算是燒高香了。”王院士歎一口氣，拿手指重重地敲著桌麵說，“這件事情隻能靠我們自己。”
“哦，好的，教授。”大雪心情複雜地回答說，“我會盡快準備好的，有需要您隨時通知我。”
“我隻說一句話，形勢很嚴峻，任務很艱巨。”王老院士停下敲桌子，認真地看了她一會兒，又微笑起來問道，“你有沒有信心？”
“保證完成任務，”她也笑了起來，“向毛主席保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