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大雪走出檢票口,看見了一塊寫著自己名字和單位名稱的牌子,一個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小夥子舉著,正在朝著出口這邊張望。她連忙緊走兩步,對小夥子揮揮手說:“您好,我是夏大雪。您就是楊主任嗎?”楊主任也是王院士的一個學生,正在部委機關任職。一決定下來讓大雪到部裏去彙報有關情況,王院士就給這個多年前的學生打了招呼,讓他務必關照一下他的小師妹。看起來楊主任人真不錯,還親自到火車站來接她。
小夥子收起牌子,有點靦腆地要伸手和她握手:“你叫我小陳好了,楊主任臨時有事,派我來接你。歡迎你來北京。”大雪正準備大方地伸出手去,小夥子卻一把接過她背後的包裹拎在手裏。包裹往下一沉,小夥子意外閃了一下腰。他接著自我解嘲似的說:“你還蠻有力氣的。是第一次來北京吧?”
大雪輕笑一聲,覺得並沒有想象中在一個陌生地方與一個陌生人初次見麵的緊張不安。眼前這人雖說不是楊主任,但他好比火車停車前減震器帶來的一個緩衝,會給乘客減輕不少的慣性撞擊力,她也是很受用的。包裹裏除了王院士準備好的厚厚一遝果子狸解剖實驗數據資料,就是她臨上火車前在廣州火車站買的方便麵、水果罐頭等食品和土特產,她幾乎一點沒吃。在火車上顛簸了一天一夜,腦袋裏又一直分析思考著實驗數據,使她看上去免不了有些神情憔悴。不過這憔悴卻掩蓋不了她的天生麗質,反而平添了幾分嫵媚,讓一個大小夥子感覺到了一種特別的美,以致他反倒有點忐忑不安了。
“謝謝你!”大雪不好意思地說,“我是第一次來北京,從小做夢都想來北京看看呢。你就是北京人嗎?”兩人邊走邊聊。清晨的北京西站人不多,並不擁擠,他們可以從容說話。
“我是湖南衡陽人,跟你是一個方向,離你那裏也不遠。”小夥子反問她,“這麼說你是廣州人咯?”
大雪聽他說是湖南人,似乎離她祖籍還很近,心裏不覺又親切了些,輕聲說道:“我是番禺的,不知道算不算廣州人”。
“我知道有番禺那麼個地方,好像就是廣州的一個鎮吧?我的一個大學學弟就是那裏的。”小夥子把包裹背上肩,接著笑道:“你還很謙虛,不像其他人一上來就標榜自己是大城市的——再大能大得過北京嗎?”
大雪也笑了,扭頭看著他說:“看上去你應該比我大點,我還是叫你陳哥比較好”。
“別、別,”小夥子急忙擺手說,“我叫陳瀟,風滿瀟湘的瀟,你就直接叫我陳瀟吧!不用那麼客氣。”
大雪說聲“好的”,想起自己父親的名字就是瀟湘,其他叫什麼什麼“湘”的湖南名人也很多,不明白他們為什麼都喜歡那麼起名字,難道是因為要讓別人知道他們以出生在湖南為驕傲?猛地又想起另一個人的名字與他們有異曲同工之處,不覺心裏一緊,一時無語。
陳瀟忽然說:“你的名字很好聽啊,很有詩意。難道是你出生那天番禺下大雪了嗎?”
大雪從小到大還沒見過下雪是什麼樣子,更不用說下大雪了。她不好意思地說:“是我出生那天趕上了大雪節氣,父親懶得動腦筋,就給我起了這麼個名字。我倒希望下雪,越大越好。”
陳瀟有點興奮地說:“這麼說來你快過生日了?北京也快要下雪了,到時候我開車帶你上街兜風看雪景,保證很好玩兒。”大雪聽他說兜風,不禁一樂,轉念一想自己又不是來北京玩的,輕輕說聲“謝謝!”不再多話。
那陳瀟見她話語少了,以為是她身體疲勞所致,對她說:“你住的賓館我給你聯係好了,就在我們單位旁邊。以後你有什麼事情需要幫忙的,直接找我就行。我現在帶你去賓館休息。”說話間,兩人已走到地下停車場一輛半新不舊的小汽車旁邊。陳瀟把包裹塞進車後座,然後打開右側前車門說:“上車”。夏大雪猶豫了一下,想是不是應該坐在後麵,但一轉念還是從前麵上車坐好了。陳瀟已坐在駕駛座上開始打火。這是一輛暗綠色的北京產吉普車,大雪剛才看見車門上有幾塊金屬漆已經剝落,露出了黑色的鐵皮。陳瀟說:“我車技不好,你坐穩了。”大雪連忙伸手拽住車門把手,陳瀟“嗖”地一聲打著火,車子“咣咣咣”地抖了三抖,穩穩開出。大雪看見兩旁的柱子迅速地往後倒退,想小夥子並沒有說實話,他的車技一點也不比研究所的司機師傅差多少。
“對不起,你是做什麼工作的?”見車已經到了大街上,她忍不住問道。
“我是部委機關的,就是一普通財務人員,同時兼任司機——我們科就這一輛車。”陳瀟回答道。吉普車輕柔地拐幾個彎,很快融進長安街的滾滾車流裏,就像一滴水融進長江那樣瞬間不見了蹤影。車子經過中華世紀壇的時候,大雪透過車流間不斷跳躍的縫隙看到了那個在電視裏曾經見到過的雄偉建築,心情忽然一陣輕鬆,心想一定要抽時間來這裏轉一轉。這時陳瀟對她說:“哪天有空,我帶你來這裏好好瞧瞧,到時候與你現在這樣走馬觀花似的瀏覽肯定感覺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