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王昌德坐在象征著縣令的那把椅子上,一拍驚堂木。“你以為這縣衙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嗎?”
最後,王昌德念著舊情,頂住周幽明坐鎮的壓力,堅持一人做事一人當,判了孫大壯八年監禁,未追究其餘人的責任。而小川,則被王寡婦帶回了家,與他的母親長長久久的生活在一起。
孫家其餘人從縣衙出來時,孫母拽著孫父的領子不住的哭著埋怨。
“你想想辦法啊,你不是說這縣太爺與你交情極深嗎?你想想辦法啊,你再去求求他。”
孫父坐在牛車上,渾濁的眼珠子動了動,在腰間摸了半天新換的煙槍杆子,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
“這是他該得的。”
良久,他說出這麼一句,他終於想起那年冬至二人坐在一起喝溫酒時,王昌德說的是什麼了,他說的是,不論身處何地,身處何位,他都想做個好官。
他瞧了瞧被養的白白嫩嫩的外室之子,用煙槍指了指孩子的脖子。
“這玉,是哪來的?”他問道。
那外室眼神閃了閃,不言而喻。
“我打死你個賤皮子!讓你勾人,你還貪這些銀子,我孫家娶了你就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兩人廝打在一起,一回頭卻發現孫父早已駕著牛車走出好遠一截。
“落花流水,今非昔比,又是一年。”他搖搖晃晃的哼著歌,帶著他的那杆煙槍,往夕陽的方向走了。
縣衙門口,王昌德的目光隨著牛車上的鈴鐺漸行漸遠,他摘下頭頂上的烏紗帽,轉過身便看到仍坐在那的周幽明。
周幽明拍了拍手。
“王縣令可真是剛正不阿。”他眼睛眯著,給人的感覺是在笑,卻又給人一種不怒而威的感覺。
王昌德抱著烏紗帽,緩緩跪下,將烏紗帽雙手捧到周幽明的麵前。
“臣辜負了天子之恩,臣罪該萬死,自請辭官。”
周幽明沒有接他的烏紗帽,轉而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隨後細細打量跪在麵前的人。
他頭發已經白了許多,洗的發白的縣令服也鬆鬆垮垮的掛在身上,袖口也磨得起了邊,周幽明記得這官服都是新官上任時比著尺寸量身定做的。
“把縣衙裏所有人都叫過來吧。”
“是。”王昌德伏的更低了。
頃刻間,縣衙裏所有人都站在了周幽明的麵前,周幽明越過跪著的王昌德,挨個審視縣衙裏的人。
他們麵色紅潤,看得出平日飲食是極好的,衙役的鞋底與護腕都是結結實實的,沒有絲毫開裂的跡象。
他又轉身朝王昌德平日住在衙門的房間走去,房間裏放了張床,床邊放了一個矮腳櫃,櫃子上堆了許多卷宗,他拿起那些卷宗才發現是這片區域內尚未勘破的懸案疑案,邊角已經被翻得卷了起來。
那塊象征著縣令身份的印章,被他擦得幹幹淨淨的放在盒子裏。
周幽明回到大堂,一群人仍維持著他走的姿勢,他走到跪著的王昌德麵前,接過他雙手捧起的烏紗帽。
他看到他的手在抖。
“西縣縣令王昌德。”
“臣在。”
“徇私舞弊,感情用事,你可知罪?”
“臣知。”
“罰你從今日起進入半年考核期,考核期內接受全縣百姓監督,半年內無汙點即可繼續擔任西縣縣令。若是有汙點,立馬告老還鄉,聽見了嗎?”
周幽明將烏紗帽重新戴回他頭上,沉聲說道。
“是,臣知罪。”
王昌德癱下身子,聲淚俱下,卻忽然晃了神,他說什麼?
“縣令,沒事了。”
最小的衙役膽子最大,上前幾步扶起王縣令,一群人呼啦啦的將王昌德圍在中間扶他起來,王昌德抹了一把眼淚,規規矩矩給周幽明磕了個頭。
“臣,多謝右相大人。”
一抬頭卻發現周幽明早已出了門。
王昌德又朝著天子之處磕了三個頭。
“臣,謝主隆恩。”
另一邊,王寡婦帶著小川回布坊的時候,妮兒剛醒沒多久。
“娘,你做什麼去了?”
“娘去接小川回家了,那孫大壯被判了八年,再也不會欺負你了。”
其餘的事情,王寡婦不準備告訴她了。
“真的嗎?真的嗎?”
妮兒的眼淚掉下來,抱著小川趴在王寡婦的膝蓋上哭泣。
“沒事了,沒事了。”王寡婦流著淚,一下下摸著她的頭發。“你是最勇敢的孩子,娘知道,娘都知道。”
妮兒袖子裏僅剩的黃符,頃刻間化為灰燼。
同時,在酒坊買酒的薑蕪也感受到了。
“怎麼了?”小黃問她。
“沒什麼。”薑蕪從荷包裏掏出銀子遞給老板。“走吧,回去了。”
因果斷了。
我與你之間,也兩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