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喜走後,薑蕪在院子裏一刻也待不下去,總覺得暗處藏匿著許多眼睛。
她起身進了廂房裏,坐在桌邊卻有些心神不寧,盯著杯中熱茶嫋嫋而上的熱氣發呆,小黃跳到案幾上來,彎著身子舔薑蕪給它倒在杯中的茶水。
“阿蕪?”小黃叫了她一聲,卻見她呆呆的。“阿蕪!”
“那麼大聲做什麼!”
薑蕪被它嚇了一跳嗔怪道,隨手掰碎了一旁備著的糕點,給小黃往嘴裏喂。
吃飽喝足的小黃躺在桌上打了個滾,向薑蕪露出柔軟的肚皮,卻見薑蕪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那妖靈...”
小黃剛開口,話說到一半,薑蕪抬起食指,在唇邊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隨後便踩著木屐起身掀了簾子出去了。
窗外一如往常般寂靜,隻有地上遺落著的幾根羽毛提醒她剛剛那一切不是幻覺。她走到院子中間,一掌拍在地下,霎時一道光暈掃過整個院子。
走了。
薑蕪心想自己的警惕性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了,居然連院子裏藏了這麼多妖靈她都絲毫沒有發現。
小黃似是知道她的想法。
“捉妖師本就是人類與妖鬥智鬥勇了幾千年甚至幾萬年所衍生出的職業,甚至捉妖師的術法大多都是從妖那學來的,更何況你從小長在這長安城,這長安城的一草一木都與浮屠山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它們這些未開神智的妖靈附著在院子裏這些雜物上,懵懵懂懂的氣息與這些雜物混為一體,成為長安城的一部分,讓人難以分辨。長安城與浮屠山本就是一體,你的術法與它們都是一脈相承,不信你試試。”
小黃跳到窗台上,爪子在薑蕪的眉心點了一下。
“放鬆。”
薑蕪依言放鬆下來,她感覺到一股金黃色的靈力在自己的四經八脈裏麵流淌。令她意外的是,自己的身體卻絲毫沒有排斥這股靈力。
她大概理解了小黃口中的一脈相承。
她也好,小黃也好,以至於院子裏藏著那些妖靈也好,它們所用的妖法和自己從老頭那學到的術法,本就都是浮屠山的恩賜。
薑蕪向著浮屠山的方向拜了兩拜,卻感覺腳下一陣地動山搖,房頂上的瓦片嗡嗡作響,屋裏的花瓶摔在地上發出巨大的碎片聲。
與如意鋪背靠背沉寂了許久的宅子一瞬間爆發,哭喊聲、尖叫聲被揉碎了混在一起,她這才知道原是他們屋頂上的瓦片掉下來時砸到了人。
“糟了。”
小黃三兩步竄上房頂,金黃色的罩子拔地而起,時間一瞬間靜止下來,薑蕪飛身上牆,立於空中,一個夜明珠大小的法陣逐漸在她手中形成。
頓時,正在掉落的瓦片、破碎的瓷器、翻滾的石頭全都騰空而起。
“破。”
薑蕪低聲喝道,那些雜物一瞬間在空中碎成粉末。
待到時間重新流動時,那些粉末揮散開來,嗆得下麵的人直咳嗽。
“唉?是不是不晃了?”
“好像是不晃了,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快快快,快把香菱姐姐送去郎中那。”
有丫鬟用腰間的帕子給被砸的香菱捂頭,那帕子沒多久便被血染紅,香菱閉著眼睛,痛苦的呻吟,嚇壞了前來查看情況的管事,趕忙吩咐腳程最快的人去請郎中過來。他深吸了口氣,暗自祈禱不要有其他的傷亡出現。
他們是主家臨時找來收拾宅子的傭人,這剛來沒幾天便見了血,若是主家是個講究的人,怕是這單生意當場就黃了。
他們忐忑不安的將這件事差人報了上去,卻不知這宅子的主人蕭煢也在為此事感到不安。
“你說什麼?浮屠山蘇醒了?”
右相府書房裏,周幽明被蕭煢的一句話嚇破了膽。
蕭煢遞給周幽明一本藏書,周幽明隨手翻了幾頁,原這浮屠山幾千年前是掌管著這一片水土生靈的山神所居住的地方,二者互相養育了彼此多年,浮屠山也在神的浸透下,生出了一絲神識。
可由於山神的隕落以及這兩年越來越稀薄的靈氣,浮屠山想保留這僅有的一點神識便已經很困難了,除了不得不陷入長久的沉睡之外,蕭煢還需要以自己身體裏的靈力作養分,用來維持浮屠山的這一點神識。
那位不速之客來到長安城後,第一件事便是大肆複活浮屠山上當年葬身於天雷的妖靈屍骨,第二件事則是大規模屠殺捉妖師,用他們的血為引強行造妖,讓長安城的妖氣與怨氣一時衝天。
蕭煢自發現他的存在後,日日都在追尋他的蹤跡,可那人狡詐又老奸巨猾,尾巴藏的又嚴又實,在長安城裏的眼線也多不勝數,蕭煢每次得了消息追過去時,看到的隻有一地狼藉。
如今,衝天的妖氣與怨氣強行喚醒了浮屠山,這對他們來說,不是好事情,若是浮屠山淪陷了,長安城也離淪陷不遠了。
“你明日去一趟如意鋪,就說,後日午時,我在知音坊設宴,邀她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