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禦賜“江南第一船行”。薑硯記得,那時的薑家每日都是貴客盈門,蓬蓽生輝。
祖父和父親除了薑記船行的事情,還要負責官辦船行船隻的一應調度,每天迎來送往,忙得腳不沾地。
薑硯是個俊俏的男子,少時便生的倜儻,讀書之道也有天分,是以在學堂的日子過得很是恣意,每天都與同窗們之乎者也,嬉笑玩鬧。至於薑行舟,書院的師生都知道他是薑家的養子,當麵也給薑家幾分薄麵,隻是薑家不缺血脈相連的親兒孫,加之在書院的課業也是馬馬虎虎,不得老師們的青眼。便央著薑家祖父,到船行謀了份差事。
讀書不上道,但在造船技藝和船行事務上倒是不愧他“行舟”之名。短短幾年,便已經熟悉了整個船行的運作和船隻的製造工藝。薑家祖父很是高興,有意拔擢,每每與薑硯父親議事,又或是出門走訪,總將薑行舟帶在身邊,儼然是一對親祖孫。
薑家的日子蒸蒸日上,誰也沒有想見,暴風雨來臨之前,海上無一絲風浪。
福州書院是四大書院之一,每屆的京試都有學子位列三甲。不說福州,便是京城的學子,也有不少跨越千裏來此求學的。薑硯十四歲那年,夫子讓他同幾個年長些,又頗有才華的學子一同參加京試。薑硯本不欲去,隻是這京試三年一屆,難得機會。夫子也說,不在意名次,隻當是長長見識,看看京城的風土人情。夫子說:書本上的文字是別人看過的,是舊的東西,你自己看到的又是不一樣的,是新生的事物。
考場上的布告,赫然寫著“變通”二字。變則通,通則久。治國不必法古,苟周不必循俗。書上的文字和學識,雖是千萬聖賢智慧,自有它的道理,但活在當下的,是千萬庶民和食其供奉的高門顯貴。應時事而變,則道路暢達。應庶民而變,則政事通順。
京試是為選拔皇朝中最優秀的人,是以曆來都受重視。放榜距離考試也不過半月,是以全國各地的學子都留在京城,以謀求那個萬裏挑一的可能性。
京城的客棧都人滿為患,好在薑硯來得早,才早早地定下了一間上房。白日裏,同各地的學子們一道讀書論道,夜間便流連在勾欄瓦肆,賞京城人間盛景。
“今年京試的題目是變通,不知諸位高見。”
“要說近年最大的變通,便是福州的官辦船行了。以往軍用船隻都由市舶司建造,如今東南水師的用船都取用自福州官辦船行。一應費用都相應劃轉福州地方了。”
“嚴兄有所不知,戰船還由市舶司製造。福州官辦船行隻是補充產力不足,另外戰時調用船隻罷了。”
“船隻維護也是筆不小的開銷。有傳言說,福州有個民辦的船行協同福州衙門總理此事,叫,叫什麼來著?”
“薑記船行。”是一記沉穩的男聲。薑硯尋聲看去,是一名身著黑玄衣的男子,模樣尚算周正,隻是眸色仿若寒潭,深不可測。
“對,薑記船行。聖上禦賜‘江南第一船行’。若不是有市舶司這尊大神在,‘江南’二字怕是要去了。”都是同窗的學子,有飲了酒,說話間還帶著幾分醉意。
幾名福州的同窗先是促狹地看了眼薑硯,後又覺察不妥,便各自飲酒,不敘他話。
薑硯看著玄衣男子,自回那“薑記船行”四字後,便不再言語。仿若不甚在意,隻是眸間的深色卻是愈發濃烈了。
這般酒宴去了幾回,也覺得索然,便不再去了。白日裏,不是在房間裏睡大覺,便是在街頭巷尾尋些特色美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不小心吃多了,夜裏還積食,勞得同窗還得去廚房給他尋些山楂茶水。不過半月,人是圓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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