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沈淨到任後,命人為嶺南改造了地下排水。但連日不斷的雨水,也讓城中逐漸積水。地勢低的區域,已經有些人家翻找出了前些年的小舟,重新刷上桐油,載著一家老小出行。嶺南如此,相鄰的幾個州府自然好不到哪去,甚至有些地方,城中的積水已經到一個成年男子的腰際了。與嶺南的自得自樂相較,有些地方真是愁雲慘霧。朝廷命欽天監觀測天象,文書傳到各州府,眾人翻開一看,竟是預測這雨要一直下到八月去。
南國處在下遊,又不注重城市建設,城鎮受水的侵蝕的情況自然更為嚴重。但好在他們當機立斷,向我朝求助,有了糧食作為主心骨,加上民族喜水、擅水的天性,國內的情況也算可控。
某些州府,收到朝廷的詔令,幾乎搬空了一半糧倉的糧食,薑硯原來料想的商人囤積居奇的行為,沒在南國出現,卻在我朝某些州府發生了。糧食借出去容易,再要回來可就難了。向朝廷上書說明情況要糧,也是實打實打了朝廷的臉,說不定還要背個讒上媚下、枉顧百姓的罪名。
嶺南城中近日流入了不少其他州府的流民,沈淨的桌案上也出現了兩份其他州府借糧的公文。能將借糧的公文送出來,多少還算是有些良心。否則便隻有兩條路了:一條是買糧,州府的一分一厘都有它的用處,拆了東牆補西牆,也是早晚要還的;還有一條,便是伸手向百姓要,除了朝廷的苛捐雜稅,州府是有權限向老百姓開征稅賦的。如今,天公不美,發了水患,便隻能大家一起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
災情還隻是初起階段,災民還不算多。沈淨在各城門處都加強了守衛,以免發生暴亂。又命人在城門處給流民做了登記和分類,在嶺南有故舊的,便讓士兵或者州府、縣衙的衙役領著去投奔;無親無故的,身上有些薄產的,讓士兵領到牙行和官府,去置辦宅子和田地。有官府的人全程跟著,牙行也不敢漫天要價,擾亂市場行情;那些既無親故,身上又沒有銀錢的,便暫時都送去了南國租用的地塊上,去耕種,好歹有了個落腳的地方。
沈刀:“大人,流民當中身上有銀錢傍身的,少之又少,不然也不會選擇背井離鄉。若是對這些流民不加以限製,恐怕南國租用的那些地塊上也容不下了。”
沈淨:“去清算還有多少無主之地,到時以州府的名義聘請這些百姓去耕種。另外,召集各大商鋪、酒樓、牙行,統計他們的用工需求,與我們之前登記的信息對比,先解決一批流民的溫飽。再者,不拘泥客棧,去統計包含寺廟、甚至空置的民居等地方,看能容納多少人住下。州府調撥一筆錢出來,借給這些流民,讓他們先租住下來,災情穩定了再償還。”
“大人,後麵的流民可能越來越多。我們要全部接收嗎?”
“糧倉的糧食,這些年囤積了不少,就是為了現在的不時之需。先做準備吧,至少,至少撐到朝廷的賑濟來。”沈淨這些年在嶺南兢兢業業,為百姓們攢下了不薄的家底,但現在他的心中也沒有底氣,單是作為州府的長官,他必須帶著嶺南的百姓渡過這道難關。
“那瑞州和萊州借糧的事,大人怎麼考量?”
“這兩地的災情比較嚴重,你親自帶人各送五百石糧食。切記,低調行事。”
“是。”
夜間,回到臥房。柳氏溫柔地為沈淨按摩,一邊揉捏沈淨的肩膀,一邊問:“夫君可是在為糧食的事情發愁?”
“悠悠萬事,吃飯為大。如今進城的人越來越多,周邊州府若是形勢不對,嶺南也難以獨善其身。”沈淨家中是破落的士族,這些年在他的帶領下,有了些起色。若是從族中拿出銀子用作賑災,光是想想那些族老,沈淨便一個頭兩個大。
“不如,妾身向父親寫信。”
“嶽丈大人?”
“是呀。父親桃李天下,現在戶部的李侍郎便曾經是他的學生。”
“還是不要讓父親卷入朝堂。”
“那南州的謝家,族中也有子弟在父親門下求學。今年南州沒有受災,他家糧又多,不若讓父親去向他們借糧可好?”
求人家頭上矮三分,嶽丈大人一生光明磊落,向來都是挺直了腰杆做人,沈淨隻說不好。
柳氏也想到了這點:“我父親從不為自己和家人求人,但這是為了受災的百姓,這是一個學者的本心。再說了,災情要是一直不解決,朝廷必然要向大戶征糧,倒不如先借給我們,也留了個慈善為本的好名聲。”
沈淨聽著有理,拍了拍柳氏的手:“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啊。這信,我明日親自給嶽父寫。”
柳氏鋪好了床榻:“早些安置吧,這段時間,辛苦夫君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