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你要抓的是這個書呆子,讓他幫你背書救人。而我就是那個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出現的被牽連的倒黴蛋?”聽完撒莉露的敘述,卓燃挑了挑眉,抱著雙臂做出總結。
美貌的魔法師,輕輕點了點頭:“抱歉,我從未使用過這種特殊的魔法,所以沒有掌控準確。我並不知道,你跟隨代理大祭司殿下一起來到了卡美拉……”
“一句不知道就可以算了嗎?我被你丟在競技場裏,差點就死在這個瘋子的手裏啊!”卓燃打斷她的話,他一揮手,指向守衛在會見廳門口的暴風騎士,憤憤地說,“喵了個咪的,書呆子,我是被你害慘了!你在這裏吃香喝辣的當老大,我在那邊給人追著打著像過街的老鼠!我還一個勁兒地擔心,怕你被這些人當成島族給斬了,搞半天是我自作多情!”
卓燃的指控,讓江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對不起啦。被撒莉露拉過來的時候,我隻覺得全身好像失重一樣,什麼都感覺不到了。隱隱約約好像有人拉了我一下,但那時候我的腦子一片混沌,我沒想到你會幫我……”
“喵的!書呆子,你這話說得真欠揍!”卓燃胳膊一伸,右臂勾住江君的脖子,左手握成拳頭,在他的腦門上用力蹂躪,“我看見你被這怪家夥拉電腦裏了,能不出手嗎?我不幫你誰幫你,見死不救,那還是人嗎?”
看見少年不敬的動作,撒莉露本想厲聲喝止,但當聽見卓燃的話,魔法師張了張口,終究沒有製止對方。她輕輕揚起了嘴角,勾勒出一抹淺淺的笑容來。
“疼疼疼!我知道錯啦,我道歉還不行嘛!”江君掙脫不了卓燃的桎梏,隻好叫饒。
“不行!”卓燃斬釘截鐵,衝對方瞪起了眼,“你個渾蛋!我就奇怪法斯怎麼會知道橫公魚的秘密,司徒巽說就是昆侖山的神獸也沒幾個知道金鈴兒的罩門在哪裏,現在我算明白了,還能有誰知道這奇奇怪怪的東西,肯定是你幹的好事!”
一聽見這句,哈裏斯醫生將金鈴兒輕輕地放在柔軟的沙發上,然後一個箭步衝了上去,向江君憤怒地質問道:“你為什麼要殺她?她沒有做過一點壞事,她一直在幫我治愈病人,她才是真正的醫生!”
眼看哈裏斯握緊拳頭,似乎要一拳砸在江君的臉上,撒莉露立刻橫起法杖,而離江君最近的卓燃,則順手將他拖到了身後,挺身攔住了哈裏斯的拳頭。卓燃皺起眉頭,說:“哈裏斯,你冷靜一下!這書呆子別說殺人,殺隻雞都沒膽量,他絕對不會故意傷害金鈴兒的,這裏麵肯定有什麼誤會!喂,你趕緊給解釋解釋!”
後半句,是衝江君說的。博聞廣識的少年,推了推掛在右眼旁的單邊眼鏡,露出了抱歉的神色:“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法斯對我說,有一隻在都城作亂的天怪,刀槍不入,魔法也拿它沒辦法。我想起《神異經》裏有記載:‘橫公魚刺之不入,煮之不死,以烏梅二枚煮之即死,食之可祛邪病’,就告訴了他。可是後來我聽侍者說,原來被法斯抓來凱安斯城的,不是什麼怪物,而是一個女孩。我就請撒莉露幫我,趕到競技場製止他。”
“難怪你會出現呢。”卓燃點了點頭,“算你小子還有點良心,沒被這些人洗腦。要是金鈴兒真因為你掛了,我看你怎麼辦,背一輩子的命債吧!”
“那個什麼經上,有沒有說怎樣才能讓她好起來?”哈裏斯重新燃起了希望,他一把抓住了江君的胳膊,焦急地詢問。
“雖然《神異經》裏沒有更多的記載,但是《月光之書》裏有很多蘊含治愈能量的光明魔法……” 江君一邊說,一邊走上前,他走到沙發的邊緣,伸手輕輕探了探金鈴兒的鼻息,然後才繼續說下去,“我看她應該隻是被烏梅水泡了,因為沒有被煮傷,所以沒有生命危險。我覺得可以嚐試用光明魔法治療一下。撒莉露,你覺得呢?”
撒莉露遲疑了幾秒,終究是躬身行了一禮:“如果您堅持的話,撒莉露不敢有異議。”
卓燃“噓”地吹了聲口哨,用手肘撞了撞身旁的江君,調侃地說:“喂,學習委員,沒想到你到了這鬼地方,變成大官了嘛!”
“別……別開玩笑!我隻是代理祭司的工作,幫忙救人而已。”
江君小聲地辯解,與此同時,他伸出右手,將手掌印在厚厚的《月光之書》上,皮質封麵上的燙金字樣,立刻浮現出耀眼的金色流光。正當少年張開口,將要背誦古老咒文的那一刻,忽然,一個厚重的聲音,截斷了他:“不、可、以。”
一字一頓,是不容置疑的語氣。江君疑惑地望向聲源——原本守衛在門前的暴風騎士溫迪,邁著穩健的步伐,走向年輕的祭司。
“法斯已證明,她的確是天怪,天怪是我卡美拉的敵人,沒有生存的權利。”
騎士俊朗的麵目,此時因仇恨而微微扭曲。那雙仿佛湖水一般清澈蔚藍的眼睛裏,亦閃爍著憤怒的光芒。這樣**裸的敵意,讓卓燃挺身質問:“喵的,你這瘋子,滿口‘天怪’、‘天怪’的,一副恨不得殺人的模樣!多大仇啊這是,難道天怪殺了你全家?”
“你說得不錯,天怪殺了我全家。”
冰冷的語調,道出言語的利箭。比他的話語更為冰冷的,是他森冷的眼神。騎士握緊了垂在身側的拳頭,以痛恨的目光掃視來自昆侖的靈獸少女。
“呃……”卓燃怔住了,原本義憤填膺的批判像是斷了電一樣。從沒感受過仇恨的少年,隻能無措地望向江君,用眼神表達內心的尷尬:囧,沒想到真戳到人的傷疤了……
典雅豪華的會見廳裏,氣氛突然變得凝重起來。就在代理祭司一職的江君嚐試開口說些寬慰的話語時,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打破了這冷冰冰的沉默。
“古語說得好,逝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銀麵劍客輕輕地揚起了嘴角,柔聲寬慰,“過去的事情已經無法挽回,但未來還有補救的機會。據我所知,雖然昆侖山的出現給卡美拉的人民帶來了極大的傷痛,但事實上,這並不是昆侖神獸的本意。”
“對!事情根本不是你們以為的那個樣子,從頭到尾都沒有什麼入侵者……”卓燃將自己進入卡美拉之後的遭遇,簡要地向江君以及在場的魔法師和騎士進行了說明,包括當年昆侖山如何發生異動並來到了這片大陸,神獸們奉西王母之命四處查探,也說到了嘲風是如何在競技場上救下了他,金鈴兒是如何幫助和救治巴格雅城的居民。
“如果昆侖神獸真的是侵略者,那為什麼這些年來,沒有聽說過神獸故意傷人的事件?隻有你們單方麵的追捕和殺戮,嘲風他們是到了不得已的地步才會反擊自保的。”
卓燃的講述,讓江君瞠目結舌,後者沒想到在自己忙於背誦魔法咒文的時候,同伴竟然幾次曆經生死關頭。撒莉露則微微蹙起了秀氣的柳葉眉,思考著少年的話語。唯有暴風騎士溫迪,堅定地否認卓燃的話:“這不可能!我的母親死於浮空島的流火,我親眼看見我的哥哥被天怪殺死。那一天,數千人死亡,上萬人受災,卡美拉人民所遭受的災難,不是你幾句話就可以抵消的!”
“是,你們是受害者,但昆侖神獸一樣是受害者!我可以用性命擔保,嘲風等神獸絕對沒有害過人!”卓燃拍著胸脯保證。
司徒巽點了點頭:“阿燃說得不錯。而且時至今日,誰都不知道當年天幕為什麼會撕裂,昆侖山為什麼會進入卡美拉。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一切都是未知之數,又有誰能保證這種災難不會再度發生?唯有咱們群策群力,找出問題的根源,才能治標治本,解決爭端,永除後患。”
他的話切中要害,令撒莉露陷入了思索。而溫迪雖對島族極度仇恨,但司徒巽“天之裂縫可能再度開啟”的命題,令他也不得不暫時壓下恨意,仔細思索。見兩人遲遲不發話,而靈獸少女仍在昏厥中,江君急切地說:“撒莉露,我願意用我的人格擔保,卓燃不會說謊的,我相信他們。溫迪,你讓我先救人,其他事我們以後再商量,好不好?”
冷酷的騎士,終究點頭同意。
江君再度將右手放置在《月光之書》上,激活了封皮上的金色流光。他朗聲背誦出古老的咒文,伴隨著奇怪的發音,空氣中凝起飛舞的金色光點,輕輕搖曳著,飛旋著,降臨在金鈴兒的身上。過了兩分鍾,少女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下,繼而緩緩睜開了眼睛,哈裏斯抱住戀人,喜極而泣。
之後,按照撒莉露的安排,卓燃他們被要求暫時在神殿中休憩。雖然少年不滿地抱怨“這根本就是監禁嘛”,但是在江君的調解之下,卓燃等人還是答應了這個要求。關於卡美拉和昆侖山的恩恩怨怨,一切隻等下個月圓之夜,由江君喚醒大祭司安德烈魯之後,再做判定。
月圓之夜,皎潔的月光鋪滿了整座神殿,將白色大理石地麵映得像被白雪覆蓋一樣。夜風拂過成串的紫藤花,送來幽幽的清香。江君穿上了銀白色、長拖尾的祭司長袍,走過由紫色花朵與綠色藤蔓編織而成的長廊,緩緩步入神聖殿堂。
偌大的神殿裏,正中央佇立著巨大的神像,卡西拉的兩種形態:女神與武神,背靠著背,分別凝望著南北兩個方向。而被人民尊稱為“卡美拉之光”的大祭司安德烈魯,此時正雙目緊閉,靜靜地長眠於女神的腳下。撒莉露帶領著侍者們,守護在安德烈魯的身側,為他吟唱祝福的詩篇。而在神殿的外圍,暴風騎士溫迪帶領著他的騎士小隊,正認真又戒備地守護著這個神聖的地方。在這裏,隻有站在牆邊的卓燃是無關人士,他完全是過來看熱鬧的。
月輪一點一點地升起,當圓月懸在神殿的正上方,殿外八座雕像上的魔法寶石,同時散發出耀眼的光芒。月華增強了魔法陣的魔力,神殿上方無形的保護屏障,此時卻顯露了形態,漾起了水樣的波紋。波紋的中心,正是高聳的穹頂。銀色月光透過水晶穹窿,筆直地射入神殿,落在沉睡的安德烈魯身上。
“江君殿下,請開始吧。”
侍者們停止了吟唱,撒莉露望向少年祭司。江君深吸一口氣,翻開那古老的典籍,將《月光之書》翻到了最後、也是最為繁冗晦澀的章節。這是古代大陸流傳下來的魔法之終極治愈,因為部分咒文被湮沒在時光長河之中,這古老的魔法早已失傳,即便是《月光之書》中也沒有完整的記載。但撒莉露相信,被卡西拉大神選中的少年,一定有辦法完成這神聖的魔法。
少年以清澈的聲音,念誦出古老的咒文。伴隨著他的念誦,書頁上的文字竟然散發出金色的光芒,緊接著便化為金色的塵埃,它們像是螢火蟲一樣飛上了虛空,在書頁上方盤旋,縈繞舞動,組成了一行行奇異的文字,竟然補足了缺失的咒文。
“神……神跡啊!”侍者們發出驚歎,他們慌忙躬身,衝高聳的神像和年輕的祭司行禮。守衛在門外的衛兵們,也因為這奇景露出了驚詫的神色,目瞪口呆地望著少年瘦弱的身形。就連對魔法沒半分研究的卓燃,見此情景,也不由得“嘖”的一聲發出感慨:“看不出來,這書呆子還有兩把刷子嘛。”
在學校被同學戲稱為“學霸”的江君,在魔法的運用上也發揮出了驚人的學習能力。金色流光在空氣中翩翩飛舞,組成了一句又一句失傳的古老咒文。少年朗聲念誦,他的聲音回蕩在神殿裏,像是一首動聽的歌曲。
月光自穹窿處映照下來,在他言語的魔力中,化為一片片潔白的羽毛,輕輕地垂落在安德烈魯的身上,又像是融入了他的體內,瞬間消失不見。
所有人都屏氣凝神,期待著奇跡的降臨。總是氣勢驚人、顯得自信非凡的撒莉露,這時卻表現出不安而又期盼的神色,她那雙紫水晶一般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視著沉睡的大祭司。
突然,咒文的吟唱,戛然而止。
飄零的白色羽毛,飛舞的金色塵埃,在半秒內全部消失不見。
撒莉露愣了一愣,下一刻,她茫然地望向穿著祭司長袍的少年。不止是她,在場的所有人,數十雙眼睛,統統投向江君,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不解,然後,有人變得驚訝,有人變得失望,還有人變得憤怒。
“為什麼要停下來?救人啊!”
“這個來曆不明的小子。”甚至有人小聲嘀咕,“是不是怕大祭司蘇醒,他就沒辦法做代理了。”
卓燃的火氣“噌”地就冒了上來,他大步衝上前,一把拎住了那個侍者的衣領:“渾蛋!你說什麼鬼話?有種你再說一遍!”
“住手!”撒莉露大聲喝止,她快步走到江君的身邊,焦急地詢問,“江君殿下,究竟是怎麼了?圓月的位置就要偏移,再不進行儀式就來不及了!”
麵對她的催促,少年迅速搖了搖頭:“不行!這儀式不能進行下去,這不對勁兒!”
江君的回答,立刻引來侍者們的怒視,門外的衛兵也握住了腰間的長劍。
見情況不妙,卓燃趕緊一把扯住同伴,將江君攔在身後,戒備地瞪著眾人。但眼前的形勢,明顯是寡不敵眾,卓燃扯了嘴角,“呸”了一聲:“書呆子,你在搞什麼?你不是要幫他們嗎?”
“我是在幫啊,可是這咒文不對勁兒!”江君指著書頁上的文字,焦急地解釋,“你們看,《月光之書》上的古語非常複雜,光元素字母就有六百七十二個,他們的排列組合形成了無窮多的單詞和詞組。但從另一方麵考慮,如果我們把這些古語字母做一個簡單的歸類,就可以發現,這些字母隻有升調和降調兩種讀音。好,現在讓我們把這兩種讀音看成兩個數值,假設升調是1,降調是0,那麼剛才的咒文就全部由1和0組成,就編彙成一段二進製編碼……”
他的說明,讓所有人都露出了見鬼的表情,卓燃皺著眉頭打斷他:“說人話!”
搞半天他白說了!江君差點沒一口氣噎過去,他將所有理論部分全部省略,直接給出結論:“換句話說,我懷疑我剛才念的不是什麼咒文,而是一段二進製代碼。讓我覺得更可疑的是,這段代碼的邏輯非常清晰,但功能卻又非常不規範,甚至可以說是瘋狂,我覺得這是刻意製作的BUG碼!”
“BUG?錯誤代碼?”卓燃的眉頭擰在了一起,他並不懷疑江君的腦子,但是這個結論實在匪夷所思,“可是魔法咒語怎麼會和計算機編碼結合在一起?”
他的疑問沒有人能夠回答。撒莉露仰起頭,月輪又偏移了幾分,眼看月光就要偏離穹頂的位置,她連聲催促:“殿下,快繼續儀式!時機就要過去,這是卡西拉大神的旨意!”
接收到撒莉露急切的視線,江君遲疑了兩秒,但他終究還是搖了搖頭,堅定地反對:“撒莉露,抱歉,我不能繼續。你聽我說,這個咒語真的不對勁兒,我有種非常不好的預感……”
“啊!”
江君的話沒有說完,就被一陣驚呼打斷。一名侍者嚇得麵色慘白,他伸手指向沉睡在女神腳下的安德烈魯:“你……你們看,大祭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