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3)

路口的冷飲攤旁,金枝不時地引頸眺望。她的神情有些焦急,顯然是要等的人誤了時間。當看見黃沙塵領著一個女子從遠處急急走來時,她這才鬆了口氣。

盡管離金枝隻有幾米遠,黃沙塵還是拉著茹夢一溜小跑著過來,氣喘籲籲地介紹道:“她就是金枝,我的上線。”

金枝看了看麵前站著的這位時尚漂亮的女子,又親眼目睹了黃沙塵對她的關懷,一絲淡淡的醋意湧上心頭。但表麵上,她還是很得體地點點頭,既體現了自己的身份,又表示了對新到者的禮貌。

茹夢也在打量著金枝,她好似胸無城府地笑笑,扭頭對黃沙塵說:“我奶奶好年輕啊!”

聽一個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女子把自己叫奶奶,金枝頓時麵露不悅之色。

感覺到金枝的不悅,黃沙塵無奈地捅了下茹夢的背,埋怨道:“你這人,見麵就開玩笑。”

“誰開玩笑了?傳銷網絡裏你是金姐的兒子,我又是你的兒子,難道我不該把金姐叫奶奶嗎?”茹夢嘟著嘴,好像很委屈的樣子為自己強辯道。

聽茹夢如此解釋“奶奶”,金枝不由啞然失笑。

茹夢拉了把椅子坐下,大大咧咧地說:“我這人一身的毛病,進傳銷網絡完全是心血來潮,玩一把心跳。”

“玩一把心跳?”正為當上“奶奶”而高興的金枝沒了笑意,這種參加網絡的原因她還是第一次聽到。

茹夢認真地點點頭:“對啊,高興了抬腿就來,哪天沒興趣了,擰屁股就走,尋點刺激。”

“刺激?”金枝越發不理解了。

見金枝表情茫然,茹夢回頭問道:“黃哥,我蹦極那事,你沒給金姐講過?”

黃沙塵不好意思地說:“那是你的個人隱私,哪能……”

茹夢大叫道:“什麼隱私,好玩的事,大家共同分享!”

“這妹子我看是個爽快人,有點像當年的我。”金枝拍了下茹夢的肩膀,笑著問道,“妹子,離婚了嗎?”

黃沙塵忙對金枝說:“瞎扯啥啊,人家還沒結婚呢。”

茹夢並不介意金枝的問話,一本正經地說道:“正在普遍撒網,重點培養。”

金枝拉了把椅子坐在茹夢對麵,推心置腹地說:“妹子,姐給你說,男人沒好東西,隻有大色狼和小色狼之分。姐就是讓大色狼和小色狼都咬過。”

“不怕,妹子就是專咬公狼的母狗。”茹夢說著做了一個很強勢的動作。

金枝有些喜歡茹夢了,她回頭向黃沙塵問道:“茹夢妹子啥時搬家?”

“又有些小變動。”黃沙塵猶豫地說,“我把茹夢讓給了陳大龍。”

金枝納悶地問:“讓給陳大龍?陳大龍同意加入傳銷了?”

“我把茹夢讓給他做下線,就是給他加入的決心。”

“帶著下線入網?”金枝對黃沙塵蹺起了大拇指,“你行!有個石頭打鳥的成語是咋說來著?”

茹夢提醒道:“是一石二鳥吧?”

金枝忙不迭地應道:“對,對,就是一塊石頭打倆鳥。”

被陳大龍擺放在客廳的床在整潔的屋裏顯得突兀別扭。不管是傳銷家庭開會還是學習抑或大家聊天打牌,陳大龍都熟視無睹,沒事就躺在床上睡覺,令大家備感不爽。

從外麵回來的黃沙塵急著要把茹夢入網的好消息告訴陳大龍,卻見他又在蒙頭大睡,便上去將他推醒。

陳大龍睡得正香,聽見叫他也不理睬,翻了個身還想再迷糊一會兒。怎奈黃沙塵挺有耐性,並且還越來越大聲地叫著,他隻好一個翻身坐了起來:“幹啥啊,攪了我的好夢。”

“啥好夢,中彩票了?”

“夢見你把欠我的錢都還了。”陳大龍隻要一睜眼就忘不了讓黃沙塵還錢。

“是嗎,你沒夢見我還你的錢都從哪兒來的?”黃沙塵找個地方坐下,準備聽陳大龍胡謅。

“夢裏我還真問了你錢從哪來的?”

“我咋說?”

陳大龍煞有介事地說:“你對我說,這錢全是從下線那兒騙來的……”

“瞎扯啥啊。”黃沙塵認真地對他說,“收拾一下,小鳳去接你的下線了。”

“搞定了?”陳大龍不信任地望著黃沙塵,從心底裏不相信這件事是真的。

“對啊,今天把你倆的手續一起辦了。”

“辦啥手續?”

“入網手續啊。”

一聽說讓自己入網,陳大龍又立馬翻身躺下:“誰說我要入了。”

見陳大龍說話不算話,黃沙塵不由得急了眼:“哎,你這人說話咋不算數呢。你說隻要我給你整好了下線你就入,這話是不是你說的?”

陳大龍決計要和黃沙塵掰扯到底,他坐起來,一針見血地指出:“你騙傻子啊,把你還給我的錢和提成獎勵攪和在一起,好像是我沾了多大光一樣。其實還不都是我的錢,你是給我下套啊。”

“你的意思是你不入了?”被陳大龍識破了入網實質的黃沙塵有些不悅。

“不入了,你趕快想辦法還我錢。”陳大龍堅決地說著,翻身睡下用被子把頭蒙了起來。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小鳳拎著被褥卷和拉著行李箱的茹夢說笑著進了屋。

“這麼快就到了。”黃沙塵迎上去,寒暄著。

“來過一次,也算是熟門熟路了。”茹夢笑笑,將手中的行李放在屋中央。

“茹夢姐,咱們女宿舍在這邊。”小鳳說著,和茹夢一起進了女宿舍。

雖然陳大龍蒙頭躺在床上,但自從茹夢進門之後,他的眼睛就從被子的縫隙中觀察著一直沒有離開。見她們進了屋,他忙翻身坐起問黃沙塵:“她就是你說的那個下線?”

“對啊。”

“盤賊亮。”陳大龍嘖嘖稱讚。

聽陳大龍如此讚美茹夢,黃沙塵心裏也是美滋滋的。他笑道:“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你想給我施美人計啊?沒門!”陳大龍眼見黃沙塵得意的樣子,心裏就不舒坦,翻身躺下又將被子蓋到頭頂。

黃沙塵一把掀開陳大龍的被子,沒好氣地問:“我再問你最後一遍,茹夢這個下線你要不要?”

“不要。”

“你入不入傳銷?”

“不入。”

麵對陳大龍的出爾反爾,黃沙塵無奈地對他說:“好,你可別後悔,我這就帶茹夢去辦給我做下線的手續了。”

“好啊,獎金提成你得一分不少地還我。”陳大龍抱定老主意,一心要討回自己的錢。

兩輛破自行車齊頭行駛在馬路上,黃沙塵和茹夢一路說笑著去給傳銷家庭購買糧食。黃沙塵將裝糧食的袋子夾在自行車後座,茹夢則把自己隨身的小包放在車頭的筐子裏。

“辦手續為什麼還要押身份證?”茹夢看似無意地問道。

“這是網絡裏的規矩。”

“這是不是有點控製人的意思?”

“不會的。”黃沙塵耐心解釋道,“公司這樣做,是為了讓大家更安心地在本傳銷網絡裏工作。”

人行道上,一輛電動三輪車猛地拐彎,從隔離帶的豁口處向馬路中間駛來。騎在一邊的茹夢下意識地慌忙躲閃。

黃沙塵見狀忙用腳登住地,叫道:“小心!”

電動三輪車擦著茹夢身邊飛馳而過。連驚帶嚇,茹夢摔倒在路邊,自行車壓在了她身上,突然的驚嚇和疼痛令她一時無法馬上站立起來。見茹夢摔倒在地,黃沙塵急忙扔下自己的自行車,迅速跑了過去。隔離帶的樹林裏,一個戴墨鏡的小夥子倏地閃了出來,飛快地向他們靠近,一把扯下茹夢放在車筐裏的包,扭頭就跑。

“有人搶劫!”茹夢忍住疼痛,大聲喊道。

黃沙塵被眼前發生的事弄糊塗了,聽茹夢一喊,這才恍然大悟,拔腿便追。

眼見黃沙塵追了上來,搶劫者緊緊抱著搶來的提包拚命地奔跑。路過一個菜市場時,他慌亂中將一個賣雞的籠子撞翻。脫離了牢籠的雞們乘機四處逃竄,給隨即趕到的黃沙塵增添了很大的困難。狂奔亂跑的雞們驚恐著無目的地撲向四麵八方,黃沙塵隻能一邊注視著搶劫者的去向,一邊在雞群中閃展騰挪施展拳腳。好不容易脫離了“雞陣”,他又陷入搶劫者布下的障礙——滿地的土豆洋蔥,由於沒有防備,腳下一不留神重重地摔倒在地。

茹夢從地上爬起,察看自己,除了胳膊肘擦破皮,腳崴了之外,其他也未見什麼傷勢,這才放下心來。她一瘸一拐地將兩輛自行車費力地歸攏放至路邊,翹首向黃沙塵追的方向看去,心裏不由替他擔憂起來。

在附近值勤的保安急急地過來:“是你被搶了?”

“是啊。”

“包裏有多少錢?”

“錢都在我身上。”錢沒有丟失令茹夢很得意,她輕描淡寫地說,“包裏就有一台采訪機……”話一出口她頓時驚呆了,黃沙塵如果追上那個搶劫者拿回自己的提包,一定會檢查包裏的東西是否遺失,一旦他發現了包裏的采訪機,自己的身份豈不是就要暴露?!

黃沙塵一路追來,眼看著還有十幾米就可以追回茹夢的提包,搶劫者的身影一閃跑進了馬路邊的股票交易所,鑽進了人群。

從外麵猛跑跟進的黃沙塵一下子失去目標,麵對人頭攢動的交易所大廳和顯示盤紅紅綠綠不停閃爍的信息,他不由得沮喪不已。

就在這時,黃沙塵衣兜裏的手機響起,一見是茹夢的電話,他忙打開手機:“喂,還沒抓著……啥,包裏沒啥重要東西,不追了?”黃沙塵如泄了氣的皮球,懊喪地埋怨道:“沒重要東西你咋不早說呢,把我追得累了個半死。”

剛剛鬆懈下來的黃沙塵抹了抹汗,感到口渴難耐,便走到一旁的冷飲攤前:“給我來瓶礦泉水。”

“稍等。”攤主取出幾瓶啤酒和一旁買啤酒的男人寒暄道,“看你高興的,哪壺又開了?”

沒等那男人回答,卻聽見廳內一陣騷動:“大盤又漲了。”

男人回頭一看,樂得滿臉開花:“又是九州國際啊,連著幾個漲停板,簡直是瘋了。”

黃沙塵聞言心頭一怔,忙問道:“大哥,你說的”九州國際“是哪個九州國際啊?”

“607714,州沒三點水的九州國際啊。”

黃沙塵心裏一陣狂喜,忙問道:“現在漲到了多少錢?”

黃沙塵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當初孤注一擲,弄錯名字買下的股票九州國際一下子漲了五倍,使得他連本帶利的進賬20萬元。被套的噩夢變成了大把的金錢,黃沙塵欣喜若狂……

燭光搖曳,音樂舒緩。一桌豐盛的西餐琳琅滿目地擺放在華麗的餐台上,配以精美的餐具,給人以賞心悅目的感覺。

如今手頭已顯闊綽的黃沙塵邀請金枝來到西餐廳過一把洋派的癮,飯還沒開吃,隻是這菜肴家什一擺,便引得金枝一迭聲地讚:“好,真好。”

黃沙塵學著電影裏的紳士範兒,將拇指和食指一搓,衝服務員打了個響指:“姑娘過來。”

服務生應聲而至:“先生,有什麼吩咐嗎?”

“給我來一杯七種酒混在一起的雞尾酒。”

“先生,您說的是七重天吧?”

“對,對,就是七重天。”黃沙塵這才想起來那天和茹夢喝的酒名,不禁暗自責備自己的臭記性,差點出糗。“金枝,你再來杯啥?”

“今兒真可勁地造了?”

“對,可勁地造,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

“有倆錢就是不一樣!”金枝叉起一塊水果沙拉塞進嘴裏,而後用餐巾豪爽地擦了擦嘴。“小姐,給我來杯十八層地獄。”

“對不起,我們這兒沒十八層地獄。”

“有七重天為啥沒有十八層地獄?”金枝不高興地說,“怕我們黃老板付不起錢啊。”

“十八層地獄都整不了?”黃沙塵低聲對服務生支著招,“把十八種酒摻和在一起,然後讓調酒師搖一搖,晃一晃,不就妥了,快去。”

可能是由於常有些客人提出種種稀奇古怪的要求,服務生也見怪不怪,她對黃沙塵點點頭,多少有些無奈地離開。

“有件事跟你商量一下。”金枝手裏切著牛排,眼睛看著黃沙塵說。

黃沙塵擺出一副闊人的樣子,得意地搖晃著腿:“不會是向我借錢吧?”

“得瑟啥啊。”金枝白了他一眼,悄聲問道,“你是不是準備給陳大龍還錢?”見黃沙塵點頭稱是,她低下頭自顧自地吃起了牛排,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這回輪到黃沙塵著急了,他見金枝半晌不說話,不由得催促道:“咋地了?”

“陳大龍不知道你股票掙錢的事吧?”

“還沒顧上給他說。”

“千萬不能讓他知道。”

“為啥?”

金枝露出詭秘的一笑:“咱倆給他演雙簧,讓他上套。”

黃沙塵越發不明就裏:“演雙簧?”

陳大龍一如既往地躺在床上看報紙,等待著有朝一日黃沙塵能夠給他早早地還上欠款,自己也好早日打道回府。

金枝從外麵回來,她瞥了陳大龍一眼,故意高聲喊道:“黃沙塵,到我屋來一趟。”

在男宿舍的黃沙塵應了一聲:“啥事?”

“好事。”金枝說著徑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陳大龍警惕地放下報紙,豎起耳朵聽著屋裏的動靜。

眼見著黃沙塵進了女宿舍,金枝吩咐道:“把門關上。”

女宿舍的門被關上,屋裏的聲音變得模糊起來。陳大龍躡手躡腳地來到門口,側耳細聽。

屋裏,金枝估計陳大龍已經來到了門口,便開始演起雙簧來:“這次給你發的是半年的獎金,幾大獎加起來一共是八萬,你數數。”

“八萬?!”陳大龍大吃一驚,他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想了想,他悄悄地把門推開一條小縫向裏看去。

黃沙塵手捧著厚厚的一摞錢正在發呆。

金枝搡了搡他:“想啥呢?”

“我在想這筆錢咋花?”黃沙塵憨厚地一笑。

“咋花?我給你說,等你掙到80萬時,再考慮花錢的事。”

“這樣吧,這八萬我全部再投進傳銷。”黃沙塵將錢在手裏掂了掂,拿過一張報紙認真地將錢包好,遞給了金枝。

“全投進去?有魄力,是男人!”金枝毫不吝惜讚譽之詞,把她能想起來的詞彙一股腦地拋了出來。

女宿舍裏發生的一切深深地刺痛了門口的陳大龍,他喘著粗氣,眼睛裏露出令人恐懼的光芒。當看見金枝準備把錢裝入手提包時,他破門而入,一把抓住黃沙塵的衣服吼道:“黃沙塵,你敢有錢不還!”

長期住在傳銷家庭混吃混喝的陳大龍今天出血了!他請金枝來到附近一家頗為講究的飯店裏,要了一瓶好酒、幾個精致的小菜,還特意為金枝要了酸奶,並殷勤地為她斟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