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著薑瑜暗暗一笑,隻說什麼樣子的船最後都會翻,語氣很是寡淡。
船翻?這兩個字聽著刺耳,薑瑜不由地輕笑,隨之認真道:“沈穆青,你不應該在這條道上的。”
“我也不想。”他頓,又說:“可我正在這條路上,挑明了話,你也不怕我賣了你?”
“你不敢。”薑瑜一語點破:“你若是賣了我,就站定了周宴青的隊伍中,你要是什麼也不幹,誰都是你的隊伍,忠於一人,不如忠於眾人,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你說對不對!”
沈穆青驚了心,垂眸暗聲道:“你這雙眼睛,不僅長得好看,也看得透徹。”
“我們是一家人,所以我最懂你”
薑瑜丟下這句話抬腳離開,這個一家人隻是表麵的一家人,沈穆青明白,她在勸他少管閑事。
然而沈穆青本不想參與這些事,都是逼不得已。
雨又下了一天,直到周太後的壽宴上也沒停。
壽宴這天文武百官冒雨進宮,宮門口停滿了馬車,傘花如流水一樣往大宮門內湧進去,薑瑜來的時候,雨勢減小,下了馬車之後蒙蒙銀絲般的雨絲掛在她的青絲上,與翠綠色發簪融合,一身青淺綠色衣裙邊角被打濕。
她下意識彎身提了提裙擺。
新來的丫鬟手腳笨拙,打開雨傘的時候已經有另一把傘擋在薑瑜頭頂。
江苑對著丫鬟做了手勢示意她離開。
看著雍容華貴的裝扮,丫鬟知道是貴官公子,所以也不敢說話。
頭頂沒飄來雨絲,薑瑜有所感覺抬頭卻看見一張精神十足的臉龐,她道:“也隻有周太後的壽宴才能將你請來了?”
江苑說:“那倒也不是。”
薑瑜沒了話,自顧自往前走,他跟在身側,見她不說話自顧自地說:“是你讓我回來了!”
“我可不想你回來。”地上潮濕,一步一個腳印濺起水,薑瑜極為討厭這種路麵潮濕感,但是不得不保持沈姑娘的體態,依舊腳步平穩,不急不慢地走,“你都知道我怎麼想了,就應該知道,我的計劃裏,你應該是死的。”
“你覺得是我殺了你父皇?”
“難道不是嗎?”
江苑仔細思考一番,“也是。”
薑瑜沒料到他如此坦誠,原以為他會哄騙她,剛想罵他的話到了嘴邊反而也說不出口。
然而接下來的話讓她更加咬牙切齒以及痛恨,江苑見她不語,繼續說道:“既然做了罪臣,也不怕再罪上加罪,瑜兒,你要是識相的話,就應該現在粘著我,期望我一直喜歡你,這樣等我做了天下之主,你才有機會做皇後,不然……無論最後誰做帝王,你都會沒命的。”
“江苑!”她戳他痛處:“你以為你是誰,可憐的流民,隻不過靠著江家穿了一層皮而已,有什麼資格做帝王。有娘生無娘養的東西,這裏的任何一個人都比你有資格!”
以前貴族公子這樣罵他,是薑瑜替他說話,別人才給他幾分麵子,那時候他就想有一天一定要讓他們另眼相看。
而現在,這樣罵他的,竟然是曾經護著他的人。
他心裏有氣,也無力。
胸口隱隱作痛,苦笑道:“你就罵吧,罵到心裏痛快,那才好。”
“真是賤種。”
薑瑜丟下這四個字,加快腳步離開。
雨停了,江苑也停了腳步,站在空曠的地方看著她的背影,一股寒意從腳底升上心底。
回憶似海水在腦海裏回蕩,異樣的眼光,孩童的咒罵,義父的冷眼相待,他覺得一切很諷刺,出生是自己能決定的嗎?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出生。
滾燙的淚珠滾過臉龐落在地上,他將傘壓低擋在麵前,用衣袖擦拭,低語道:“賤種又怎樣,你們還不是需要我的庇護。”
現在江家需要他撐著,江止景與義母需要他養著,敬孝。
而現在,薑瑜也需要他庇護,不然周家就不會放過她。
當初薑瑜為什麼能逃出薑王宮,她也不需要知道了,江苑心裏清楚,他們之間不再純淨,但是他依舊想留她在身邊,哪怕隻能看著也行。
長空破曉,一道亮光襲來穿透雨傘,江苑收斂了傘露出平淡的麵容,仿佛一切痛在心裏暈開沒發生過,也沒聽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