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趕慢趕,終於在第三天傍晚坐車回到了紡織廠。

南城又在下雨。

瀟瀟雨幕裏,夏瑤看見陸司昭被幾個主任簇擁著從車間出來,黑色皮鞋濺起淺淺的水花,頭頂撐著黑傘,麵容冷峻,輪廓淩厲,身上透著凜然寒意。

明明快要步入盛夏,他身上氣息卻如這場瓢潑大雨有了一種蕭瑟的感覺。

“阿…昭…”夏瑤心跳一僵,失聲喊道。

本就不重的嗓音迅速被雨聲蓋過。

男人顯然沒有看見她,目不斜視從前麵走過,半分未曾停留。

前後不過幾分鍾,那群人已經來到辦公樓。

陸司昭走進去的刹那,天空詭異地劃過一道銀光。

刺眼如她夢境中的那道曳光彈。

“轟隆——”

雷鳴接踵而至,驚天動地,

夏瑤身子抖了抖,手中的雨傘一歪,怔怔望著辦公樓的方向,心髒如雷似鼓。

李大爺從門衛室裏探出半個頭來,瞅著杵在門口失神的姑娘,好心提醒:“小夏啊,怎麼肩膀都淋濕了,趕緊回宿舍換衣服吧。”

“……”

夏瑤驀地回過神來,僵硬扯了扯了嘴角:“好。”

知道他在開會,她沒有過去打擾,一路失魂落魄回到宿舍。

*

時間滴滴答答。

比外麵的大雨來得緩慢。

夏瑤匆匆洗過澡換了衣服,坐在窗沿漫不經心擦著半濕的頭發,目光遠眺卻一直落在前麵那棟樓。

時間仿佛被拉到極致,

在天黑得幾乎看見五指時,李助理終於和殷建軍他們出來了。

胸口沉悶得厲害,夏瑤丟下毛巾,拿起門口的傘大步下樓跨進雨裏。

*

廠長辦公室的房門虛掩著。

屋內沒有開燈,借著指尖忽明忽暗的火光,看見他立在晦澀的窗前抽煙,形單影隻。

夏瑤鼻尖一酸,躡手躡腳走過去,兩條胳膊從身後纏上來,輕輕擁住他,小臉緊貼著他緊實的後背,軟聲軟氣喊了聲:

“陸司昭。”

熟悉的清香席卷周身,帶著忘俗又讓人上癮的味道,陸司昭身形僵頓住,下一瞬,不自覺彎起唇角,掐滅煙蒂,長臂反過去一帶,將女孩拽到身前。

辦公桌上的台燈被擰開,溫柔的橘光從透明花紋玻璃燈罩裏掩映出來,照亮夏瑤的正臉。

她紅唇張開,大口大口喘著氣,微潤的長發來不及紮起,一路甩得淩亂,有幾絲沾到唇上,目光緊緊盯著他,裏麵溢滿了擔憂。

“下雨了,跑什麼。”

陸司昭低低責備了句,彎下去攔腰抱起夏瑤坐進椅子裏,拇指拂開她唇上的碎發。

垂眸觀察過她的鞋子沒淋濕後,視線重新回到她臉上,深深看她一陣:“不是去廣交會了嗎,這麼快回來?”

窗外的雨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劈裏啪啦,好似在往下倒水。

夏瑤的心宛若鋪在浪潮上,起起伏伏,她伸出胳膊環著陸司昭脖頸,咬了咬唇,反問道:

“阿昭,你為什麼去邊境?”

陸司昭並沒有立刻回答她的話。

“去…”就在夏瑤以為他會說掃墓時,聽到他輕描淡寫地說,“去和老戰友敘敘舊。”

“你在擔心這個嗎?”

男人手撫她臉,低頭親她唇角:“傻瓜,我沒事,都過去了。”

“我做夢了,夢見炮彈落在你……”

捏她臉頰的手微微一頓,轉而滑到她唇上止住後半句,輕笑了聲:

“笨蛋,做個夢而已,怕成這樣。”

又是傻瓜又是笨蛋的,

就知道見機調侃她。

見他不像有事的樣子,夏瑤放寬了心,烏溜溜的大眼睛不滿瞪他一眼,駁斥道:“你才笨呢!”

“好,我笨。”

陸司昭眼中帶著濃濃笑意,手掌落在她後腰輕拍了拍:

“好好在這坐會兒,天晚了,我去給你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