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塞是在一片嘈雜聲中醒來的——先是嘈雜的聲音,而後是若有若無的消毒水氣味,最後,他在一片模糊的視野中捕捉到了白色。
一種淒厲、慘淡的白色,上麵斑斑點點的,一時讓何塞以為自己還躺在出租屋的床上,還在注視著天花板,進行漫無邊際的想象。
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事情並非如此。
視野變得清晰了一些,他吃力地把視線向下收了一些,一圈許久未見的親戚,還有他的父母,他們臉上露出欣喜的神色。
“太好了,終於醒了。”
“真的?……真的醒了,姐你快看看。”
“有沒有哪不舒服?”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何塞,你快說說。”
……
他的父母走近了些,和他印象裏的完全不同,沒有斑駁的白發,沒有深深的皺紋,也沒有對他失望到無情的眼神。
“怎麼樣?身體能慢慢動一動嗎?渴嗎?”他父親說。
“哎喲你著急什麼,他才剛醒。”他母親有點埋怨。他感到一雙手,覆在了他的手指上,“啊!手這麼冷!媽給你捏捏……”
……發生了什麼事?何塞想張嘴詢問,他的視線,緩慢地在這房間裏的每個人身上飄過,最終停在了角落裏的李協明和胖老板身上——他們兩個離人群很遠,不知道是主動選擇,還是被擠去了那裏。與其他人不同,他們始終沒有往何塞這邊看一眼,隻是表情凝重地談論著什麼,距離太遠,房間內又太過嘈雜,根本聽不到。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何塞想。難道,是李協明醒了之後追了上來,自己發生了什麼意外,被他救了?
不過,他很快就意識到事情並不是他想的這麼簡單——在一陣與自己身體的控製權的鬥爭後,他終於能簡單地挪動一下,然而當他抬起手的時候,卻發現這根本不是一個成年人的手,而是一個孩子。
這一次他的反應要快了許多——也許是因為這樣的場麵已經刻進了他的大腦,或許很多年之後,即便他得了老年癡呆,這件事也會像是被熒光筆標記出的重點內容一樣,像一根紮進肉裏最終腐壞的刺一樣。
這是他和他表姐在穿越火車隧道之後發生的事情。
怪不得這些親戚看起來和顏悅色的,怪不得他的叔叔和嬸嬸顯得那麼焦急……
原來是在一切還未滑向深淵之前。
何塞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如果這是夢,也太過真實,如果這是真實,又違背了世界上最基礎的法則——時間。他不覺得自己犯下的過錯能被按下倒帶,也不覺得再給他一次機會,最終的結局會改變什麼。
更何況……他看向李協明和胖老板,他們兩個還是成年人的模樣,這也就說明,他可能不是唯一一個被卷入這個“夢”的人。
是誰做的?謀臣?還是說,從他踏進辦公室開始,就已經落入了圈套,千鈞和歸一宗隻是他的大腦臆想、編織出的一個合理解釋?
沒等他想出一個在不引起親戚們注意的情況下詢問李協明和胖老板的方法,兩人就走了過來,像是幽靈一樣穿透過眾人,站在了何塞床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他們兩個互相對視著,在一陣激烈的眼神交鋒之後,還是胖老板站了出來。他擦了擦頭上並不存在的汗,好像這是他開啟一段對話的起手式,而後收了收肚子,幹咳了一聲:“騷年呐……”
得,確實是胖老板本人了。
“你現在的狀況,很危險呐。”胖老板繼續道。
怎麼就危險了?難不成這就是人生結束前的走馬燈?何塞挑眉,用眼神示意胖老板繼續下去——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能開口回答對方。
“呃……事情是這樣的,你的發小——就是這位,收到你的消息之後就立刻去了你家,結果發現你戴著我們的產品進入了深度模式。”胖老板又不由自主地做了個擦汗的動作,看得出,這是他在緊張情況下的習慣。
深度模式?何塞疑惑,他可從來沒開啟過,也沒聽小助手說起過,更何況……按胖老板的意思,自己在家裏經曆的“入室搶劫”和後來去李協明家拜訪……難道都沒發生過?
謔,到底是寫小說的腦子,難不成,在他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就編撰出了這樣一出還挺有邏輯的故事?
“這個深度模式……呃,實話說,並不是產品的主打。”胖老板繼續下去,“深奧的我也不講了,總而言之,我們產品的功能,你可以理解為給大腦接入了一個外置的信息源和處理器。它會在合適的時機,引發你的嗅覺、聽覺、感覺等等,讓VR體驗更加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