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得到你想要的幸福的。”
每天早晨是情緒最不好的時候,兩人會玩一波情緒戰,誰也不是贏家,多數時候兩個人都眼淚汪汪。千日也喜歡哭了,以毒攻毒。到了八九點,藥勁兒上來,金燕又變成生龍活虎,這時候想幹的事多了,跟正常人一樣。晚上,在藥勁沒退之前,早早洗漱完畢,上床,最好在絕望的情緒上來之前睡著。
某日晚上,上床以後,金燕又出現悲觀的情緒,用很認真的口氣道:“我要和你商量一件事,如果你能答應我,我覺得病就好了一半了。”
現在跟金燕說話,就跟放風箏一樣,風一動,趕緊扯線,小心謹慎是硬道理。
“什麼事你說嘛!”
“你答應我,我就說。”
“你沒說,我怎麼知道能不能做到?”
“你一定能做到的。”
“你說吧,我能做到就會答應你——能讓你病好的事,我怎麼忍心拒絕呢。”
“那麼說你就是答應了?”
“也許吧。”
“我要你從樓頂跳下來。”
“哎喲,你是肌無力,又不是神經病——我摔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你答應過我的,難道你說話不算數?”
“行行,隻要你高興,我上樓頂去了,對了,哪兒有降落傘我先去買一頂。”
千日裝作要下床的樣子,金燕攔住了。
“其實,我要你做的事,比這容易得多。”金燕突然轉為低沉道,“假如,我是說假如我要死了,我希望做過新娘子以後再死。”
“求求你別提死,我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你的意思是?”
“我想結婚。”
千日嚇了一跳,就像一個很遙遠的不明飛行物,呼的一下就到了跟前,想避開都來不及。記得前幾天,有個網上的詩人朋友剛結婚,年齡跟千日差不多,自己寫了慶祝詩,一些朋友在論壇上回帖祝賀。千日心中頗為鄙夷,還回帖:你真勇敢,這麼早就紮進渾水裏了。當然,他又沒結過婚,怎麼知道婚姻是怎麼樣的一趟渾水,隻是憑著想當然的感覺說的。
“難道你不想跟我結婚?”看到千日遲疑,金燕進一步追問道。
確實,在千日的潛意識中,是沒有想過要和金燕結婚的。雖然平時沒有具體想過怎麼回事,但現在這個想法冒上來:他遲早有一天會和金燕分手,當然是在她病好之後,能夠有很強的獨立生活能力時,然後自己會再次戀愛,一次接一次,到不想戀愛的時候,也許會結婚,也許不結婚,誰知道呢。
他很快就被這個藏在潛意識中的想法嚇了一跳:如果讓金燕知道,那還不跳樓。
但是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他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就紮根在腦子裏。也許,隻是,他不想活得跟大多數人一樣,按照固定的程序完成人生曆程,這一點倒是在他詩裏早有體現。
“你可以不答應,不想的話現在就分手。”金燕又嚴肅地提出車軲轆話。
“你是說什麼時候?”千日問道。
“盡快,年底,反正春節之前,我們可以領證。”金燕倒是計劃好了。
“如果做過新娘子,我死了也不會有遺憾!”金燕進一步補充道。
“好吧。”
千日沒想到自己這麼輕易說出來,那嘴巴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說出來,他就知道這句話嚴重背叛了內心,因為心裏像地震一樣轟隆隆響了一下。
這瞬間他頭有點暈,不過很快就想清楚了地震的原因:自己設計的人生程序已經被改寫了。一個女人能改變一個男人的人生,說的就是這麼回事。
他又去想,為什麼會答應呢?一股悲憫的熱流從心底冒了出來,哦,原來自己隻是想給予,把所有能給予的東西拿出來,補償自己的過失,或者說,給予絕望者安慰。
他發覺,自己沒有很強的生活原則,因為不理智。自己所有的原則,隻不過是直覺,藏在潛意識裏,沒有規範化,很容易被外力衝擊、改變,一時的衝動都能使人生轉彎。
“真的答應了,不會勉強吧?”
“隻要你高興,隻要對病愈有利,我什麼都願意。”千日帶著討好的口氣。可能是因為金燕老提死字,他居然感覺自己真的麵對一個垂死者。他根本不是一個能去計劃未來的人。
“一想到我可以穿上婚紗,我真的好幸福。”金燕閉著眼睛,似乎在眼皮裏看自己結婚的場景。
“可是,你病成這個樣子,能結婚嗎?”
“可以的,隻要是我高興的事,都會覺得有勁,”她很有信心地道,“當你答應的時候,我簡直覺得病都要好了。”
“嗯,但是治病比結婚更重要,我覺得還是把心思花在這邊更重要。”千月想避開結婚的話題。
“我告訴你,手術費已經有著落了,這次再也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