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蘭撅了嘴,看著地麵一言不發。老旦見玉蘭難堪,忙插話道:“老倌子息怒,三當家請俺喝酒,那是看得起,俺自己的肚子不爭氣,倒怪不得她?”
這話太假,估計是沒人信的,玉蘭卻瞥來感激的目光。
“三當家這不也來看俺了麼?老倌子莫冤枉她,她被你寵壞了,是霸道了點,但對山寨來說,未必是壞事呢。”
黃老倌子板著臉走向門口,邁出去的時候對徐玉蘭說:“讓你的神婆把老旦治好,再給他們幾個念念咒,他要拎著腦袋去救人了。”
說罷老漢和眾匪就去了。徐玉蘭猶豫著要跟去,黃老倌子回身瞪了她。她便停了腳步,手腳局促起來。小色匪給她遞上一個橘子,被她一巴掌打飛了。
“三當家的,不勞你掛心,俺好得差不多了。”老旦見她慌張,倒不好意思起來。
“嗯,拉得是差不多了?”二子笑嗬嗬補了半句。老旦怒視二子。二子賊不走空,抓跑了他的煙鍋:“三當家的,旦哥可想你了,拉一泡就念叨你一句?”
徐玉蘭陡然變臉,作勢要打,二子猴兒一樣躥出去,撞見端著臉盆來的麻子妹。他倒幹脆,拉著便走。麻子妹見徐玉蘭在此,張嘴就要來狠的,被二子蠻力拽出好遠,罵罵咧咧地同去了。
“嗯,你要去幹嗎?”徐玉蘭側身問道。老旦哦了一聲,將事情簡單說了。
“別讓璐穎妹子知道,免得她擔心?”老旦最後說。
“我跟你們去!”徐玉蘭露出喜色,一步步蹭過來。
“那可不行,俺們一幫老爺們,帶你個大姑娘,可怎麼幹活呢?”老旦擺著雙手,知道她是湊樂子去的。
“我可以女扮男裝,頭剃了就行,臉再抹黑點兒?鬼子認不出的?”徐玉蘭放下手裏的酒,跳到老旦身邊坐下,床上多了個人,一下子彎下去。她的胸脯也隨著蕩漾起來,老旦忙站起身走去一邊。臉遮得住,那兩團大奶能縮回去?
“三當家的,你見過鬼子麼?”老旦故作正色問。
“沒有,我想去宰幾個,叔叔不讓。”徐玉蘭嘴一撇,踢掉瘦瘦的鞋,在床上蕩起了雙腿。
“你還是先聽他的,讓你的神婆過來治治我,我們明天就走。”老旦木著臉說。
大夥兒開始表態,海濤自不用說,玉茗還是“隻聽你的”那句話,大薛直接點了頭,眯縫著眼看著二子,二子支吾了幾句,見老旦瞪著他,一跺腳也去。梁七脆弱的腸胃已被折騰得日日拿茅房當家,忙不迭地舉手同意。朱銅頭摸著肚子悶聲不響。老旦讓他再想想,他沒打過仗,不要求他跟著。明天一早就啟程,各自收拾齊備。
“你個龜孫兒,關你球事?又要逼著俺和你去送死?”人都走了後,二子蹲在凳子上惡狠狠地撂了一句。
“咱死不了的,俺覺得。”老旦嘟著嘴說。
“覺得你個屁!”二子跳下來說,“咱一次次玩命,板子村的兄弟玩沒了,身邊幾百個兄弟也玩沒了,咱命大得讓閻王都怕了,陰曹地府早盯上咱了,你還感覺?俺感覺可不好,糟得很哩。”二子氣憤極了,煙鍋磕得都要斷了。
院裏跑進個人,咣咣地拍門大喊:“你們這又是幹啥去?我哥不是說讓你們待著等他麼?這才回來幾天,就又要出去撒野?”竟是麻子妹,她這麼快就衝來,定是揪著哪個兄弟套了話。
“別瞎嚷嚷,你哥來了口信兒,俺們幾個要和部隊會合去,這是命令呢。再說俺們的新軍功章還沒著落哩,等俺報了到一起取回來,都送給你,到時妹子你拿著做剪刀做夜壺隨便?你先回去,俺光著屁股哩。”
“你回了部隊不就又上前線了?那還咋個回得來?你們去了他還能回來?你騙鬼哩!光著屁股怎地?俺又不是沒見過!開門!”麻子妹抬腳便踹,木頭門鬆垮不堪,哢嚓就爛下一塊。老旦無奈,隻能開了。麻子妹呼地彈進來,拿著給他的藥。
“鬼子還在武漢,長沙一時半會兒的哪有仗打?俺們爭取拉他過來,老倌子都給了信物,下了死命令,妹子你為啥連俺都信不過?俺們明兒一早就動身,你也給俺準備點藥和吃喝唄?”老旦嬉笑著伸手拿藥。
“俺就是不信!要不就一起去!”麻子妹一把打開了他,氣呼呼坐去門口,渾身的肉擠成輪胎似的。老旦陪她坐下,見要哭了,知道騙不了她。
“妹子,俺不放心你哥,不拽他,他不會回來的?”老旦拍了拍她的肩膀,麻子妹卻抓住了他的手。
“俺想哥,俺就他這一個親人了?”麻子妹抬眼看著他,老旦沒見過她這樣的表情,被看得頭皮發木,肚子又隱隱地疼起來。
徐玉蘭叫來了山寨的神婆。說是神婆,更像個要飯的瘋子。她留著半尺長的指甲和三尺長的白發,雙眼像對鮮紅的辣椒,一嘴牙齒像故意掰歪,用銼磨過,竟沒一個方正的,這還罷了,那一身臊臭堪比黴豆腐加臭豆腐。老旦被她瞪得發毛,熏得要吐,她堅硬的指甲在他渾身兜兜轉轉,刺來刺去,敲出瘮人的聲音。徐玉蘭看著老旦,眼睛睜得老大,見老旦被這神婆嚇得怯怯的,就嗬嗬笑起來。神婆讓老旦閉上眼,開始念經,邊摸邊掐,推滾他笨重的身體。那雙可怕的手無處不去,摸掐得老旦冷汗周身,最後竟隔著褲衩揪住那串玩意狠狠一拽,老旦七魂揪走了六魄,啊呀大叫,捂著下麵咕咚掉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