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重返地獄(6)(2 / 2)

“哼!出口就給俺起這麼個外號,正經事兒也沒見他幹出啥來。”

“對了,旦兒啊,你去找他給自個兒算算命吧,看你這輩子能不能大富大貴?袁白先生的卦可靈了,他說明兒個下雨,明兒個就不能刮風,讓他看看你的前程,也讓俺樂一下。”

“算個啥?俺三叔早就說了俺是一生窮命,上幾輩子都是種地的。”

“他說了不算,他還說自個兒是乞丐命哩,咋了也曾經富成那樣?”

“後來不也垮了麼?”

“那你也給俺富一個,讓俺和娃們先舒坦幾天?”

“那俺就和三叔一樣,再收上幾個小。”

“你敢!看俺不剝了你的皮?”

“哎呀,俺是說笑哩?”

“你放屁了?”

“你才放屁了。”

“那被窩裏咋這麼臭?”

“反正不是俺?”

醒了,老旦和衣睡在弟兄們中間,二子的大腳丫子近在眼前,真個臭氣熏天。老旦挪下了大床,頭像裂了一般的疼,要不是剛才這溫馨的夢,就要罵娘了。咂巴一下嘴,仍然是一口酒味,舌頭像酒裏泡了半年的牛鞭又硬又癱。

出得庭院,日頭高高地掛在天井,好一個大晴天哩。戰士們圍著大鍋蹲了一圈,大夥端著大瓷碗子呼嚕呼嚕地喝稀飯,鹹菜幫子嚼得脆響。老旦活動著麻木的四肢,聽見朱銅頭又在那裏放山炮了:“弟兄們,要說這小鬼子厲害,還真不含糊!在大樓外邊,一個鬼子往我這邊兒衝,我三顆子彈打進他的肚子裏,這家夥居然還在叫著往前跑,肚子上的窟窿這麼大,對?對,跟這碗口差不多,那血和腸子嘩啦嘩啦地往外流啊,嘖嘖?”

朱銅頭見大家聽得認真,說得臉放紅光,雙手掐了個洞。

“你剛才說窟窿多大?碗口這麼大?三個洞都這麼大?”海濤驚訝地問。

“對啊,就這麼大,都是我用這三八大蓋兒給他做下的。”

院子裏響起一片哄笑,朱銅頭不解:“你們笑什麼,我還哄你們不成?”

一個四川兵笑著說:“你個呆人!放屁也不看看風向?哪個弟兄打出子彈不比你見過的多?可我們從來沒見過鬼子步槍子彈從前麵鑽進去就能留下這麼大個窟窿的!那鬼子的步槍弄的多是貫穿傷,兩邊都是那麼大個眼兒,咱們的步槍倒是出口大些,但要按你說的,鬼子後麵的窟窿要大過這口鍋嘍?一聽你就是個沒日過女人的雞雞娃,下次想日哄人,先把****揉大了再上炕!”

大家笑了個稀裏嘩啦。大薛在一邊嘰裏咕嚕地朝著梁七比劃,梁七豎著耳朵聽了半天,猛地大笑起來。眾人忙問兄弟你笑啥哩?梁七指著朱銅頭說:“你這沒用的貨,趴在坦克下麵哆嗦的那個人原來就是你啊?你還真不怕玉茗開起坦克來把你軋死?你還打槍哪?鬼子在哪兒你都瞅不見?”

“得了得了,就當弟兄我逗大家一樂,梁七,嘴下留德,有吃有喝?”

老旦洗了臉,用鹽漱了口,接過玉茗遞來的粥和鹹菜,坐在門檻子上吃起來。稀粥和鹹菜是忘掉不快的良藥,肚子裏一踏實,腦子裏便舒服了。

王立疆一大早晃晃悠悠出去辦事,中午回來跟老旦說他要先走,要帶著自己的弟兄去報到了。他幫老旦也打聽了一下,軍部並沒有關於水稻突擊連餘部的安排,胡參謀丟了,高團長去了,軍部還有人因為戰事不利被興師問罪了,老旦這七個人就被忘了,說不定突擊連已經被從軍隊序列上劃掉了。按照戰時的規矩,王立疆有權命令老旦加入他的營隊,但他顯然沒這意思,隻悄悄地跟老旦說:“軍部將來如果找你們,我就報個烈士,就說你們沒回來。高團長既然讓你們走,你們就去找個安生的地方,這仗也不是一天兩天,你歇一下也好。說不定哪一天我也打不動了,還帶著弟兄們去尋你呢!”

“慚愧,慚愧?謝謝老王了。”老旦對王立疆敬禮,他覺得總會再見到這個人,他們的緣分還沒過去。王立疆不會介意自己的離去,大家都知道這場戰爭不是一天兩天、一月兩月的事,它或是八年十年幾十年的事,一切要從長計議。老旦敬了禮,又和他握了手,握完了仍覺得不過癮,二人索性擁抱起來,那感覺怪極了,但老旦感動著,這是生死弟兄的擁抱,不想竟是抱這個抓他來的人。

“俺去高團長說的湘中黃家衝,那裏有高團長的老上級黃老倌子,高團長讓俺照顧他妹子,等都安頓好了,將來你真要需要,老王不要客氣。”

老旦和王立疆道別,回到弟兄們之間,他們無一不興高采烈。老旦讓二子去買了酒、肉、煙、茶,準備帶回黃家衝。他還給麻子妹買了不少藥和紗布,給徐玉蘭買了一對漂亮的駁殼槍,他還看到幾雙很好看的繡花鞋,想起徐玉蘭唯一一次穿著這樣的鞋去看他,臉就一下子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