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援赴常德(3)(2 / 2)

騎兵排成兩列出了寨門,黃老倌子帶著五十多個老兵匪列在村口。老兵們全副武裝,腰刀斜挎,列在兩旁紋絲不動。黃老倌子居然破天荒地穿上了雪藏多年的中校軍服,那衣服筆挺地貼在身上,顯然經過村裏裁縫的妙手。嶄新的軍帽不知哪弄來的,泛著油油的綠光,將一雙犀利的虎目襯出不怒自威的神采。玉蘭又披了一條紅裘,白襪紅鞋,發髻高高地挽著,像要出嫁的新娘子,隻是腰上挎了嚇人的雙槍?她又開始這樣了,她不管什麼樣老旦都喜歡,有一天她光著屁股挎著雙槍,在他身上騎著馬,放著槍,子彈穿過屋頂,擊碎一塊塊瓦片,彈殼燙著老旦的前胸和臉龐,老旦被她的瘋嚇著了。他身後備著長長的條案,上麵自是烈酒橫陳,幾排海碗滿得要溢出來,旁邊還有巨大一盆的辣椒,紅豔豔地冒著尖兒。

老旦一擺手,陳玉茗吼起長長的號令,騎兵嘩啦就站住了。老旦下了騾子,給黃老倌子敬了這幾年最標準的軍禮。老爺子神情恭肅地回敬了,轉身接過玉蘭遞過來的一碗碗酒。老旦是第一碗。酒是熱的,辣的,澀的,火一樣的。老旦捧著它一飲而盡,大早晨喝這麼一碗,渾身都像點著了。玉蘭隻看著他,對他從頭到腳微笑著。黃老倌子給每個匪兵端了酒,看著他們喝得一滴不剩,那每一張臉都燒得紅了。

“在家靠我,出門靠身邊的弟兄!離開這黃家衝,天大的事任你們去折騰。戰場上生死有命,回得來的,回不來的,都給我和你們的爹娘有個說法。黃家衝的男人沒有孬種,隻有威震八方、頂天立地的漢子!既然要走,要去打天下,就打個樣子出來,不準在鬼子麵前栽了威風,也不能在部隊裏栽了麵子。喝了這酒,再吃下這辣椒子,記住生養你們這幫崽子的黃家衝的鄉親們!”

黃老倌子大手一揮,那盆辣椒便端過來。匪兵們抓起辣椒扔進嘴裏大嚼,吃得真不含糊,一捧一捧地吃,哢嚓哢嚓地咬。老旦七人也早就曆練出來,卻仍不敢這個吃法。老旦隻拿起盆底幾根慢慢地嚼著,黃家衝人一碗辣椒可以就下半斤酒,吃飯可以沒酒,卻少不了辣椒。黃家衝夾溝裏的辣椒細長香辣,在方圓百裏都有名氣。老旦見匪兵們將辣椒吃得一根不剩,一個個辣得涕淚橫流,心裏湧上同樣的熱,見玉蘭始終盯著他看,忙打兩個哈欠掩飾過去。

“有事兒就放鴿子,沒事兒也放鴿子,反正我天天等著?”玉蘭輕輕地說。

老旦點著頭,繃著股奇怪的勁看著黃老倌子。

“上驢!”

陳玉茗下了令,眾匪兵咬著牙吸著涼氣,一個個翻身上驢。山坡上的鄉親們聚攏下來,向他們揮手告別。有人開始哭泣,也有人哈哈大笑著。林子遠處有人清了清幹澀的嗓子,高聲頌道:

“操吳戈兮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淩餘陣兮躐餘行,左驂殪兮右刃傷。

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

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

?”

老旦抬頭望去,卻隻看見山巔那棵半截大樹下一個瘦長的身影,在朝陽下披金戴甲,猶如一員天地之間的戰將,那是了不起的黃老舉人,是年輕時斬關奪旗雙槍如神的黃老舉人。老人的聲音高亢凝重,撩雲而上,在他莊重的頌別中,黃老倌子對著遠去的馬隊敬著禮,山寨的鋼炮崩然響起,如雷的炮聲震得竹林抖瑟,大山動容,間或有山坡上的女人哭成一片的聲音。匪兵們縱馬前行,馬蹄踢著火星,老旦回望黃家衝熟悉的清晨,想起了離開板子村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