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鬥方山就帶著他,這兔崽子是人肉平射炮啊。”陳玉茗感歎道。
“銅頭哥往左扔一點,還是那麼遠,嘿呦,你好像砸在小鬼子頭上嘿!不對!銅頭哥,這個我忘拉弦了,再來一個!”
朱銅頭扔得性起,頭頂著鍋光了膀子,這打小練就的石頭打狗的本領,和二子真有一拚。為了炸到躲在牆後麵的鬼子,還扔出去兩個高拋的,炸得鬼子嗷嗷叫。這不要命的敢死隊也不是傻子,一聽見那邊一個殺豬一樣的吆喝聲響起,他們就趕緊挪窩了。
兩挺藏在暗處的機槍開火了,老旦隻見一個爛井蓋子下突突冒氣,卻看不見機槍手,這幫家夥都成了土行孫。一大群鬼子被打死了,後麵的仍看不到這挺機槍。四十米開外上來了第二撥,卻沒再紮紅頭繩。
“注意保持隊形,不要都擠在一條線上,三個兩個的到彈坑裏去,注意去撿鬼子的武器彈藥,水壺也要,手雷更要,朱銅頭!你給我扔得悠著點,別光顧了過癮!海濤你再敢上坦克車撒尿,俺先割了你的雞雞!”
老旦叫喚了一陣,弟兄們都應了,他們滿地亂竄了會兒,就又藏得老旦看不著了。
“鬼子沒有下去的意思啊!”陳玉茗說。
“那是!聽說他們屁股後麵有督戰隊呢。”老旦揪過大薛,指著一個當官的,“把這小子先敲了?”
大薛嗯了一下,蛇一樣爬去個高處,披上麻袋找著人。
“鬼子真是急了,迫擊炮也不打了?”老旦拉了下槍栓。
“先不要開火,等大薛敲了他們的頭兒再打!”玉茗大聲命令。
突然,兩架飛機從半空的黑煙中鑽出來,像要栽到地上似的。彈雨冰雹一樣灑下,幾個戰士被掃中,血肉如炸開般四濺。蒙著麻袋的大薛躲了一下,托槍的左胳膊連著肩膀哢嚓斷了,右腿也遠遠地飛去一邊。老旦大驚,卻見他沒動,左肩冒著血,右臂仍按著步槍,片刻之後砰地射出去。當頭的鬼子指揮官腦門中彈。一個戰士忙撲過去扶他,拿出肮髒的舊繃帶來要給他紮。大薛嗷嗷叫著,朱銅頭在旁邊坑裏大喝一聲:
“他讓你們去打機槍,別管他!鬼子上來了!”
說罷,朱銅頭就扔出一顆手榴彈。戰士們全部開火,子彈齊刷刷地射向殺來的鬼子,海濤劃拉來一支鬼子機槍,陣地上頃刻彈雨如蝗,血漫當空。陳玉茗撿回了大薛那半條腿,給他包好了,示意小色匪把他抬走。大薛不幹,一條腿還踹了小色匪個跟頭,他拍著步槍大喊:
“我不走!”
大家都聽到了大薛的話,竟一時不開火了,這簡直是見了鬼,沒見過喉嚨被子彈打飛了還能說話的人呢。朱銅頭先是一怔,哈哈大笑起來:“大薛!原來你裝啞巴裝了這麼多年啊?你當年洞房的時候,我們都在窗戶底下,一晚上也隻聽你哼哼過,今天斷了條腿,把舌頭找回來啦?我替你謝謝小鬼子啦!王八羔子們!看家夥!”
大薛嗬嗬笑著,讓小色匪往他嘴裏塞了半根煙,將步槍塞回了右臂,對小色匪示意著。這機靈的小家夥立刻坐下,給大薛當起了槍架子。
陣地前的日軍麻袋一樣摞起來,可這嚇不住後麵的鬼子,他們跨躍過來,步槍上了刺刀。前麵彈坑的匪兵打光了子彈,一個掄刀就上,可隻砍翻了一個,就被三四支刺刀釘在地上;另一個機靈的蹦出去,操起散落的步槍抬手就是一下。一個鬼子臉上打出個拳頭大的洞,一團東西飛出去糊了別人的臉;一個舉刀的鬼子快速跑過,刀橫削過,匪兵的頭呼地升上了天。海濤勃然怒了,他罵著娘,操起機槍站起,將那鬼子打得蜂窩一般,他身旁的鬼子砸來一槍托,海濤一頭便栽倒了。
“排長!”
幾個戰士高喊著衝出戰壕要去救人,立刻被子彈擊倒。兩個鬼子像是受了命令,扛起海濤就往後跑。陳玉茗急了,又不敢開槍,他跳著腳要衝出去,老旦一把拽住了。
“陣地要緊!不能去!”
陳玉茗急出眼淚。大薛連放兩槍也沒打著--他傷太重了。眼看著海濤要被敵人捉了,老旦聲嘶力竭地喊:
“朱銅頭!”
朱銅頭攥著兩個手榴彈,吃驚地看著老旦。
“弟兄們!打死我?銅頭,炸死我!”
海濤喊著,定是醒過來了。老旦死死瞪著朱銅頭,陳玉茗跑過去,鼻子頂在朱銅頭的臉上喊:“扔手榴彈,快扔啊!”
玉茗淚如泉湧,在滿是血痂的臉上衝出淚痕。朱銅頭咧著嘴哭起來,他搖頭後退,看著海濤的方向,抖著聲音說:“海濤,好兄弟啊,銅頭幫你來了!”
他看準方向,奮力挨個扔出手榴彈。它們晃晃悠悠飛去,像秋天沉甸甸的喜鵲,先後落在海濤身旁,將他和兩個鬼子炸倒在黑紅的煙霧裏。朱銅頭撕肝裂膽地喊,他癱軟跪倒,肥碩的身體撞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