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營長槍林彈雨的這麼多年,現在總算參加革命了,要不改成‘老革命’咋樣?”
楊北萬聽得興奮,突然插了話。大家齊刷刷看著他,卻又不說話,這瞬間的沉默讓楊北萬局促不安。老旦心想這個笨鱉真不長眼,哪隻驢叫牽哪頭。麵前這一堆長官哪個不是革了若幹年的命,都不敢說是老革命,俺參加解放軍才幾天,你個屁娃就敢讓俺叫老革命?再說,這麼個刀光四射的硬邦邦的名字好聽麼?真得好好管管這個多嘴的娃子。
馬師長誇張地拍了拍楊北萬的頭頂,微笑著說:“這不是個名字了,再過些年頭,在場的同誌們就都是老革命了,到時候部隊裏一喊‘老革命’!所有的人都得回頭看是不是叫自個,那不是亂了套麼?”
眾人大笑。焦政委接著話說:“這仨字兒火藥味也太濃,我們今天革命,是為了將來人民的生活,革掉了反動派的命,老旦同誌早晚會放下槍去過和平的生活,不能一輩子都革命下去。不過你這個小同誌啟發了我,咱們已經取得了遼沈和淮海兩大戰役的勝利,推翻國民黨反動派的統治,迎來解放戰爭的勝利已經不遠了。老旦戎馬生涯十多年,如今的使命和過去又不同了,現在他和我們追尋的目標一樣,是要實現無產階級革命的偉大勝利,解放全中國。因此,我覺得老旦同誌可以考慮改名為‘老解放’,名字好聽,好記,也符合潮流!老旦你覺得怎麼樣?哎……大家集思廣益,別老讓我一個人動腦子麼!肖政委你的意思呢?”
肖道成啪地拍了下手掌,驚訝道:“好啊!我看這個名字好!響亮,好聽,最重要的,這三個字非常符合我們解放戰爭的潮流,我們南征北戰就是為天下勞苦大眾求解放,這三個字還應了‘勞動人民得解放’的諧音,真是貼切啊!老旦啊,說不定啊,你還真會是中國最早用‘解放’這兩個字做名字的人呢!”
“要是咱全國解放了,老解放營長回到家鄉,肯定會受到鄉親們轟轟烈烈的歡迎!那多風光,多威武!”陳旅長用河南話對老旦說。
肖道成政委和陳濤旅長的話再明白不過:你個笨老旦!還不趕緊接著?老旦略一品味,念了幾遍,竟然喜不自禁,聽著不差,意義也足,這名字給自己個膽兒也不敢起的,它太響亮,太革命了!這是個很多共產黨人準備給自己的後代起的名字,如今竟要放在自己身上,這太令他意外了!師首長竟給安下來了。老旦被這事觸動了,心潮騰騰地翻湧起來,望著眼前的首長們,他激動得已是說不出話來。
“老營長,這個名字可能用?”焦政委見老旦不說話了,以為他不願意。
老旦猛地醒悟。“俺願意!俺高興得丟了神,謝謝首長給俺起這個好名字,讓俺脫胎換骨,俺給首長敬禮了!”老旦再不猶豫,挺直身體,鉚足力氣,給焦政委敬了個標準的軍禮。
“祝賀你!老解放同誌!”肖道成在一旁高興地說,這就是最終拍板了。
眾人鼓起了掌,首長們上前來和老旦握手,老旦熱淚盈眶地接著他們熱情的雙手。陳岩斌哈哈笑著和老旦抱在一起。王皓隻捶著他的肩膀說:“你要是不能帶部隊打出個解放來,這名字可就瞎了。”
“老解放”這三個字讓老旦感到重獲新生,他明白後半生的命運八成都會受到它的庇護。他再不是那個隨波逐流的河南愣頭大兵老旦,而是一個充滿革命前途的無產階級戰士,重生的慶幸令他心生感激,他開始真正地喜愛這融合一片的共產黨隊伍。
眾人背後,阿鳳慢慢走來,照舊是整潔合身的軍裝,粉紅的臉頰和潔白的牙齒,她徑直走向老旦,伸出手。
“老解放同誌,祝賀你!”
“謝謝你,李媛鳳同誌。”老旦握了手,仍是給她敬了禮。
“老解放同誌在湖南曾救過我和李媛鳳同誌,沒有他的幫忙,我們湖南工作組就被土匪幹掉了……”肖道成對幾位首長說。
“老解放同誌,可喜可賀啊!李媛鳳同誌這次是特意和我們過來的,在這一路上和我們說了你不少的故事,所以我才有了給你改名的念頭啊。老戰友重逢,老解放新生,這是雙喜臨門啊!看來今天你可要招待我們一頓好飯嘍!”焦政委有張黑臉,真的和燒焦過一樣黑,他笑起來令老旦害怕,原來你們早算計好了?
馬師長沒那麼多話,過來拍著老旦的肩膀說:“看來你參加革命是早晚的事,和我們黨有這麼多曆史淵源,不來也不行的。”馬師長這話聽著貼心,但他的眼神令老旦不解,怎地有些嚇人呢?
“老解放,首長們這麼關心你,你有沒有什麼可招待的?午飯就要到了……”肖道成說。
“有,有,各位首長要是不嫌棄,就到咱們連隊夥房裏去,今兒個上午陳營長拿來了不少好酒好肉,俺再讓幾個炊事班做點稀飯青菜啥的,就來招待各位首長們!肖政委成不?”
“那成,到你的地盤了,你說了算!”肖道成又指著陳岩斌說,“好你個陳大炮!有好酒好肉不往旅部送,跑到老解放這裏來過癮,肯定又是從毛團長那裏奪來的是不是?吃裏扒外,借花獻佛,沒人管得了你麼?下次看我怎麼收拾你!”肖道成半個月沒刮的胡子亂如雜草,還粘著不少煙灰,一嚷嚷就淅淅落落地掉下來,像是胡子裏麵也長了頭皮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