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輩子的朋友(1 / 3)

“誰讓他洗冷水澡的!”我猛地用拳頭砸了一下桌子,鄰桌的人都紛紛朝我們這邊看,歡雨和武雲也回頭了,但也僅是回了一下頭。我那一拳頭,什麼效果也沒有,就像砸進了棉花堆裏。

我問的這個問題太過可笑,因為林雲順是成年人了,沒有人會要求他做什麼,不做什麼,他要為自己的言行負責。洗冷水澡,是他自己作出的決定。如果不是因為我和雲順的親密關係,就算我勸阻,雲順也未必聽我的。

“小尤,你快回去吧!路上買點兒感冒藥。”我極力用和氣的語氣說出來。小尤點點頭,離開桌席走了。

我分明看到,大家都鬆了一口氣,桃花和成澤甚至做出了一個深呼吸的表情。我對雲順的額外關心,似乎讓大家都很吃驚。也許,每個人的心裏都在想:不就是一次感冒嗎?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我笑了,我真的笑了,我重新拿起筷子,笑吟吟地說:“兄弟姐妹們,趕緊吃哈。豐盛的婚宴。”

真的,一片觥籌交錯。

“你們是歡雨的同學,是歡雨一輩子的朋友,今後一定要來茱錦市看她啊!”歡雨媽媽的這句敬酒詞帶了太多的抒情和浪漫主義色彩。

除了考上茱錦市公務員的成澤,依舊繼續大學生涯的桃花,還有準備讀研究生的林雲順、慕小尤,我真的想不到,剩下的我們,還有返回茱錦市的必要。我們永遠忘記不了茱錦市這片沃土,這是我們大學四年的地方,我們的青春,我們的火熱,我們的浪漫,我們永遠無法忘記的很多事情,都發生在這裏,茱錦市會是我們一輩子靈魂最深處的東西。但既然是靈魂深處,我們就絕不會輕易揭開它,輕易再返回到這回憶無限的地方來。

除去這些,我們也確實太看好武雲教授和秦歡雨的實力了,其實主要是武雲教授的實力。有了秦歡雨,他絕對能綻放第二春,甚至第三春,他現在已經在全國小有名氣,在晉川省名氣逼人了。我相信:假以時日,武雲會在全國,甚至世界範圍內名氣逼人。那時候,可能茱錦市,甚至晉川省都放不下他了。“苟富貴,定相忘”,這裏的富貴,其實也包括了名聲。名人、貴人、富人最擅長的就是遺忘,最重要的就是遺忘過去發生的事情,過去交往的人。我們中的絕大多數,理所當然,是在被遺忘的行列。如果我們臉皮厚得不行,可能還會腆著臉去找未來的武雲,未來的秦歡雨,但餓死事小,麵子事大,何況,要餓死也是比較難的事情,於是,堅決不找,就等名人、貴人、富人主動自降身價來找我們。

“方磊,我們走吧?”劉光宇提問的時候還打了一個飽嗝,我突然就湧上了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老大,做事要有始有終,我們既然來了,就要待到最後,做最後走的一批人;否則的話,就不要來嘛!”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板著臉。光宇老大肯定極後悔自己提出那個既沒水平又漏洞百出的話。

“好吧!繼續吃。”光宇老大尷尬地說完這句話,又坐了下來。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老大也笑了,臉漲得緋紅緋紅的,不知道是白酒紅酒的作用,還是尷尬害羞的作用。

於是,我們繼續懶散著,慢慢吃著。

敬酒環節的結束,在北方婚禮現場,也就預示著整個婚禮的結束,非至親至友的人員,這時候就該走了。出席婚宴的人,這時就會自覺離場,關係略好一點兒,官略大一點兒,生意做得略大一點兒的人,這時候還要跟新郎新娘告個別,以示自尊、尊他。這時候,新郎新娘照例會送到酒店大門口,寒暄幾句。於是,客人一步三回頭,口裏說著“別送了,快回去招待別人吧”。新郎新娘剛想返回婚宴現場時,第二波離場的客人又出現了,於是,這樣的送來送去,將持續近一個小時,如果遇上愛說話的,可能一個小時都不止,再遇上一個喝醉酒、愛說胡話的,那真就沒個時間點了。最後隻好叫人把喝醉的人連拖帶勸地弄走。

而比較好玩的是,一半以上來參加婚宴的客人,早在敬酒結束的第一瞬間,拍拍屁股走人了。可見,國人,起碼是茱錦市的人們,很多都是不喜歡或者說不會說道別的話的。我小時候聽過一個外國笑話:一個小男孩,不會說道別,到領村親戚家做客,每當要離家時,親戚準會說,住幾天再走吧!於是,男孩就一直住下來。最後因此生了嚴重的病,才被親戚送回了自己家。雖然這個故事有些誇張。但我想:茱錦市的人們,肯定有這樣的人吧?

結婚絕對是一場重體力活兒,不論男方還是女方,沒有良好的體力準備,很難過結婚這一關。因為是在茱錦市區舉辦婚禮,婚禮儀式已經嚴重簡化了。傳統的背媳婦(在離家門口五百米的地方就得下車或馬,曆經抱著媳婦轉三圈走兩步,背著媳婦跳磚,即興惡搞化妝狂奔等)、夠花(在二樓垂下一朵紙做的紅花,花掛在繩子上,繩子一頭在站在二樓的人手裏,新郎要舉著新娘把花抓下來,當然,很難抓,因為上邊有人控製高度,在曆經一番出汗大出汗的經曆後,終於抓下來)、謝拜禮磕頭(這個很恐怖,現今北方結婚越來越禮重,能夠磕上個頭的,一定是實在親戚朋友,都五百一千的上禮,一百磕一個,在一個小時內,得磕數百上千次頭,真正把人磕得全身無力,虛脫到底啊)、鬧洞房(充分發揮十八般惡搞武藝,智力加體力大比拚啊),整個一圈下來,晚上睡覺,新郎新娘哪還有親熱的勁兒,隻有挺屍般睡覺了。如果遇上冷天氣結婚,感冒發燒那幾乎是百分之百的事情。

武雲和秦歡雨幸運地逃過了這一劫,武雲的親朋好友,孩子都快跟我們一樣大了,想來是怎麼也鬧不動了。而我們,正經曆畢業離別的傷,雖然這場喜事讓大家都臨時快樂了一把,但鬧騰的心,卻怎麼也調動不起來了。

但絕不能放過武雲和秦歡雨。我想:十年後、二十年後,武雲和秦歡雨回憶婚禮的時候,會不會感覺平淡無奇,隻是一頓飯,一個象征性的儀式,而沒有任何“鬧”在裏邊。那時候,歡雨再遇到我們的時候,會不會怪我們,怪我們沒有給她一個完美的婚禮,沒有盡到朋友該盡的“鬧”的責任。

想到這裏,我又一拍桌子,大喊:“不能就這麼算了,咱們得鬧一鬧。”這次沒有旁邊桌子的人看我們了,隻有七個人愣愣地盯著我。

“鬧什麼啊?”楊巨一臉迷茫。

“笨!”成澤接過了話,“鬧洞房唄!雖然這兒不是洞房,也相當於是鬧洞房了吧!”

“哈哈!聰明。”我剛說完這句話,新娘秦歡雨和新郎武雲就朝我們這兒走了過來。其實,這會兒,人已經走個八八九九了,剩下的人,除了我們八個,就是秦歡雨的父母、武雲的老舅和婚慶公司在現場正拆著各種設備和布置的人了。

突然就很佩服古時候造字造句的人,“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真的,熱鬧是暫時的,冷清和平淡才是永恒和常態。一千多平方米的婚宴大廳突然就靜得讓人發涼,工人們拆設備的單調聲音,甚至傳出了回聲的效果。

“準備玩遊戲!”在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七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激動和雀躍。我甚至能夠感覺到我的興奮。真的,在這個時候,什麼鳶兒、雲順,都跑到九霄雲外去了。如果一個人能夠身臨其境,他肯定就能夠明白賭徒的心理了,為什麼會從輸幾百幾千塊錢到傾家蕩產,直到把家人輸光,把自己輸光。就像我這個時候的心情,眼裏除了“鬧”,別的一概沒有了。

看到我們的壞笑,武雲的一張臉就苦下來、拉下來了。他是過來人,深刻知道這“鬧”的厲害。秦歡雨仍舊笑意盈盈,畢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哈,單純。再說了,鬧洞房的時候,永遠是一群男人,圍著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事情,秦歡雨她們這些女人,除非是自己的洞房,否則,鬧洞房對於她們來說,永遠都隻是一個傳說和一個概念而已。

我可以對天發誓並證明:秦歡雨肯定是第一次結婚,她來到晉川師範大學的時候,甚至到遇到我,都是一個無可挑剔的處女。不過,大學四年,造化弄人。再說了,人都是會慢慢改變的。四年光陰,足夠改變一切了。

“武老師,別害怕,這兒既不是家裏,也不是床上,咱們文明鬧。”我剛一說完,周圍就響起了一陣歡快而不乏邪惡的大笑聲。這笑聲,當然也包括武雲和秦歡雨的。在新郎新娘的婚禮上,不管鬧婚的人提出什麼樣的出格要求,新郎新娘都必須笑盈盈地對待。沒有別的理由,因為這是你的婚禮,是你的大喜日子,你怎麼能夠生氣,怎麼能夠拒絕。當然,超過人的承受度和極限的要求,鬧婚的人,也隻是提提而已,不會當真讓新娘新郎去幹的。這也相當於一個博弈和妥協的過程——鬧婚的人和新娘新郎雙方博弈和相互妥協。於是,在這過程中,留下一段永遠難以忘懷的“鬧”的回憶。

“武老師,歡雨,我代表大家提一個活動吧!一個很老很老,但經久不衰、無傷大雅的活動。這個活動特別適宜在這裏搞。”我停了下來,假笑著看著大家。所有人都被我搞蒙了,不知道我要出什麼點子。歡雨甚至有點兒忐忑了。

“活動其實很簡單,這個活動名字叫‘報站點’,不說別的線路了,就說茱錦火車站到晉川師範大學東門這一條公交線。”我正要往下說,歡雨打斷了我:“武雲從來不坐公交的,怎麼知道站名啊?”

我伸出食指,用鄙視的眼神對歡雨說道:“這兒沒你說話的份兒!閉嘴!我還沒說完呢。”武雲幹巴巴地看著我,無奈地笑。

“從茱錦火車站這一站開始,一站挨一站報站名,每報一個站名,就得在歡雨身上類似門鈴的地方按一下,歡雨在按的時候,得說一句‘叮咚’。”我還想繼續往下說,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大笑起來,當然包括秦歡雨和武雲。當然,身為正常成年人的我們,自然知道女人身上哪兒更像門鈴了。

“別笑,繼續聽我說。”我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又繼續道,“要這樣說,每一站都要這樣說,‘茱錦火車站到了,上車的乘客抓緊上車,下車的乘客收拾好您的行李’,這個時候,再按一下歡雨的‘門鈴’,歡雨再說一聲‘叮咚’,一站挨著一站,一直說到晉川師範大學東站為止,一共十六站。說錯一站,就從頭開始重說,重按。好了,說完了,石輝老二,你給武老師報一下站名吧!”這段話很長,我說得很慢很清晰,說完長長地喘了一口氣。丫的,演講果然耗費精力啊。

接下來,石輝老二清楚明白地運用晉川普通話,給武雲清晰地說了三遍從茱錦火車站開始,到晉川師範大學東門這十六站的名字,武雲說他肯定記住了。說實話:既然是參與教學的名教授,那記憶力當然沒得說啊。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絕對是武雲和秦歡雨一生中疲憊而印象深刻的一段回憶。武雲不停地報著站名,按著歡雨那傲然挺拔的“門鈴”,而歡雨則不停地“叮咚叮咚”著。在我們的呼喊、催促、大笑聲中,武雲和秦歡雨總是錯誤百出,不是漏了一站,就是忘記了按“門鈴”,或者忘記了說“叮咚”。眼看天色有一點兒霧蒙蒙的感覺了,我們才放過了他們兩個。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是屬於武雲、秦歡雨他們這一大家子的。這一大家子包括了武雲、秦歡雨、歡雨的父母和武雲的老舅。他們將在這兩個小時裏,好好地吃一頓飯。這五個人,隻能在早上略墊一下肚子,一天折騰下來,肯定餓得前心貼後背了。但沒有辦法,婚姻就是這樣,痛並幸福著。

武雲和歡雨真誠地邀請我們到他們的新房去。北方的婚禮儀式,一旦結束,就隻會剩下孤零零的幾個嫡親親戚,一般不會超過五個人。近十幾來年,隨著獨生子女常態化,四人,甚至隻剩下三人的嫡親家庭,也很正常。要不是因為路遠,歡雨的父母和武雲的老舅也可能今天或明天就回自己的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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