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夢想家
跟迷林在天台的這個周六的上午,我們一直在談我的新作,最後談到作品的發表時,我們漸漸安靜了下來。我們所談的發表,不過是找個網站來連載而已,我的第一篇已經連載了大半年了,這篇迷林認為應該“快發”的小說,理所當然它也將在那個網站連載。可這並不是我的最終願望,我希望它能變成一本書,一本紙質的書,被讀者隨時隨地捧在手上讀,而不是必須在一個縫隙一樣的空間利用縫隙一樣的時間來悄悄地讀。但在我目前的狀態和社會環境下,這不可能。顯然迷林的感覺也跟我一樣,因而一碰到現實問題,便都沉默了。
是,沉默了,安靜了,畢竟也累了。
我們拋下了作品,轉到客廳喝咖啡,隨後到天頂散步。今年的秋天來得特別早,才九月底,天氣已明顯轉涼,早晚還有微微的寒意。畢竟是南國,天台上的植物還是青翠葳蕤,有著蓬勃的生機,鳥兒也依然如在春光般啁啾不已,在花間葉底下跳躍翻飛,快樂而悠閑。這四季如春的景象是芯和冰勞動的結果。沙揚去世後,我很少來天台了,天台的植物就全由芯和冰來打理。對於沙揚的辭世,芯和冰的悲傷並不亞於我,她們曾經是朝夕相見的鄰居啊。但生活必須繼續,她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更加珍惜自己得之不易的幸福生活。是啊,物是人非事事休,這個平和花園已經不平和了,我暫時還沒強大到對這一切不睹目傷懷。這半年來,我隻跟迷林來過兩三次,其他時間都是除了上班、忙家務就是寫作,我儼然已經過上了隱居生活。
我和迷林一起給植物澆過水,迷林就下樓去做飯,說要好好為我慶祝一下。說完又極其抱歉地說,因為她不懂得生活,所以就顧著興衝衝跑過來了,什麼也沒買,隻查看過冰箱裏有麵條、雞蛋、火腿腸,就隻好繼續做麵條給偉人吃啦。迷林走後,我不覺又走到護欄邊,沙揚就是搬了凳子爬上這個護欄跳下去的,每次上到天台我都不覺走到這個位置,望著那個沙揚投身的如詩意的棺材的籃球場,默默站上幾分鍾,每次都跟自己說:這裏曾經誕生一隻蝴蝶,一顆流星,它已經過上了它想要的自由生活。每次這麼想著就努力讓自己笑笑,但每次一笑,淚水就從嘴角鹹鹹地滑進口腔,沙揚,化蝶的味道很苦澀……
秋確實已徹底趕走了夏,它已遍地插上了勝利的旗幟:天高而遠,明淨幹爽得沒有一絲迷霧和塵灰,白雲一片片整齊的排列著,從天邊一路規整地鋪陳過來,在陽光中閃著熠熠的光。遠處隱約的連山線條清晰而硬朗,少了些許水潤的綠,多了一層蒼茫的藍。那條不太遠的河流,水位下降了不少,仿佛沉澱了許多心事的上了年紀的女子,彎彎地靜默在歲月的盡頭,沒有瀲灩的波光,沒有動蕩的水紋,宛如一條靜止的飄帶,悠悠地定格在某個瞬間,永不再動。河流映著天的藍,和著山的青,它隱藏了自己的本色,它展示的隻是它以外的那個世界的色彩。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現在沒有落霞,也沒有孤鶩,隻有水天一色的明淨與悠遠。近處街道上的樹,基本都還是青翠的,但明顯可見間隔著的落葉樹的葉子已經變黃了,一些早開的絲木棉零零星星綻放著粉紫的花。街道上整齊排列的高高低低的樓房也較以前輪廓鮮明了,每一個尖頂,每一道圓拱,每一個屋角,每一堵牆壁都仿佛用尖刀刻過了似的,給人一種形銷骨立的感覺。路上的行人也不一樣了,要麼腳步異常迅疾,行色匆匆仿佛要去搶收莊稼,要麼步履異常緩慢,若有所思或悵然惘然,如同陷入了秋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