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中國兵法的戰略智慧(2)(1 / 3)

用兵打仗,需要動用戰車千輛,輜重車千輛,以及穿著鎧甲的十萬軍人,還要向千裏之外運送物資,才能滿足在外征伐大軍的作戰需要。軍隊在外作戰,必須保證糧草供給、作戰物資供應,內外所需費用很高。作戰期間,還要派遣使者與相關諸侯國溝通,接待來訪各國使者,聘請各種軍事人才,治療大量的傷殘將士等,每天要花費千金,才能夠解決隨戰爭而來的諸多問題。

孫武說的日費千金,隻是在冷兵器時代,步兵騎兵作戰是體力活,戰爭成本還能節省些。現代戰爭,幾乎是日費千萬。2008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經濟學家約瑟夫·斯蒂格利茨,在與哈佛大學教授琳達·比爾米斯合著的新書《三萬億美元的戰爭》中,給伊拉克戰爭算了一筆賬,稱美軍駐軍伊拉克每月花費將近120億美元。美國國會下屬無黨派研究機構國會預算辦公室也保守估計,要是堅持到2017年,伊拉克戰爭與阿富汗戰爭將花費美國1.2萬億美元至1.7萬億美元。

這樣一算,美國不是打不動,而是耗不起。奧巴馬2008年競選時強調從伊拉克和阿富汗撤軍,不是因為不想打,是真的不能打了。因而2011年奧巴馬宣布伊拉克作戰任務結束時,根據美國國會研究機構的數字稱,伊戰耗資約8060億美元(由此計算,美國伊戰日均費用最少約合16.12億人民幣),奧巴馬總統也承認將超過1萬億美元。兩者相比,就知道現代戰爭打的不是武器,也不是誌氣,而是經濟實力。

幸運的是,中國兵法早就意識到這一點,《孫子兵法》就算著經濟賬去計劃作戰。幾乎所有的古代學者都知道,長時間、大規模的戰爭,必然會導致國內的供應不足,財物匱乏。他們認識到,戰爭不僅是攻退進守、生殺掠奪,更多的是兩國經濟抗衡的你死我活。

培養出理論家韓非子和實踐家李斯的荀子,就明確說:“不富不厚之不足以管下也,不威不強之不足以禁暴勝悍也。”(《荀子·富國篇》)富是國力,威是軍力,國力是第一位的,軍力是第二位的。一個國家要想維持長久和平,兩者缺一不可。荀子用“禁暴勝悍”描述國家和軍隊的使命,也符合現代的宗旨,“禁暴”就是消除內外的隱患,保護和平;“勝悍”就是能夠抵製粗暴幹涉,維護自立。

曆代盛世,皆是既無內憂也無外患。無內憂需要政通人和,無外患需要服膺遐邇。但盛世不是製造出來的,而是積澱出來的。西漢的武宣盛世、唐代的開元盛世、清朝的康乾盛世,皆是通過此前兩三代國君的殫精竭慮,勵精圖治,積累起強大的國力,方能支持後起之君消除外患,如漢朝掃除匈奴,唐朝分化突厥,清朝清除噶爾丹等。

最典型的是西漢之初,七國混戰,死傷無數;秦立帝製,竭澤而漁;楚漢相爭,海內耗空。劉邦、惠帝時期,一直秉持“無為而治”的治國方針,與民休息,致力恢複。到了文帝、景帝時期,更是堅持恭讓節儉的政風,不斷解除繁苛律令,減輕賦稅負擔,藏富於民。到武帝時期,百姓富庶,國家豐足。《史記·平準書》描述:

漢興七十餘年之間,國家無事,非遇水旱之災,民則人給家足,都鄙廩庾皆滿,而府庫餘貨財。京師之錢累巨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於外,至腐敗不可食。眾庶街巷有馬,阡陌之間成群。

這就是荀子說的“富”。國富方可兵強,有了這樣的經濟實力,武帝才能與匈奴持續作戰,開疆拓土,鑄造了漢帝國的強盛。

對積儲的重要性容易達成共識,但對如何積儲,卻又有不同的討論。對國家而言,財富積累有兩種方式。《論語·顏淵》記載的一個小故事,說的正是這件事:

魯哀公問有若:“國家遭遇饑年,使用不充足,怎麼辦呢?”有若回答道:“為什麼不實行十分之一的稅率呢?”魯哀公就說:“收取兩成的稅,都不夠我的花銷,怎麼可以收取一成呢?”有若回答道:“如果百姓富足,國家自然就有充足的財政來源;相反,如果百姓貧困得很,那麼,國家還有什麼富足可言呢?”

有若在這裏思考的,正是“藏富於民”還是“藏富於國”,何者優先?藏富於民,國家不征收過多的雜賦苛稅,令百姓富足,財富儲藏在百姓的手中。這就需要小政府、大社會與之配套,即政府要把行政開支壓縮到最低限度,而百姓負擔較少的稅賦。表麵上看,國庫相對空虛了些,但低稅負、小政府容易激發百姓的生產積極性和工商業的創造力,百姓們富足了,稅收就有保證;稅收有了保證,國家就日漸富強。

藏富於國,即國家加重稅負,充盈國庫。表麵上看,國家擁有了大量的稅賦,但極容易讓民間疲敝不堪。政府管得太多,不斷強化行政力量,冗官冗員必然導致財稅成倍增加,方可勉強維持官員開支。稅率過高,創業門檻又設置較多,百姓辛苦勞作,勉強度日;要致富隻能偷稅漏稅,作奸犯科。有國而無民,最終必然打破國與家、官與民的平衡點,導致人心思變,期待革故鼎新。

兩相比較,可知藏富於國與藏富於民的根本差別,不在於錢財所處之地,而在於由此造成的民心變化。可惜學者(不包括官府豢養的學者)多強調藏富於民,而官員(不包括有良心的官員)則希望藏富於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