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1 / 3)

對同宗堂叔榮公遭遇的不幸,羅軒德並沒有袖手旁觀,隻是事情發生得這麼突然,他也是在榮公被槍斃了以後,才得知這一消息的。要不然,他還可以從中周旋一下,多花些錢財,或許還能保住堂叔的一條命。但事已至此,他也沒有辦法了。辦完榮公喪事不久,羅軒德拿出了一筆不薄的錢給羅軒功,指望他去做一些小生意,慢慢地積攢起一些錢來。可羅軒功哪裏是做生意的料?加上那個女戲子的無情而去,羅軒功正陷入痛苦之中,整日以酒澆愁,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哪還有心思去做小生意?還不到半年,生意沒做,卻把羅軒德資助的本錢給花光了。羅軒德見這個同宗兄弟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又想方設法花錢去楊森那裏把榮公在大柏樹灣的十多畝最好的地給贖了回來,交給羅軒功耕種。羅軒德想,有了這十多畝地,這個同宗兄弟一家,不但可以維持生活,說不定還會重新爬起來。這時,榮公的兩個姨太太已作鳥獸散,家裏就羅軒功、羅趙氏和那個女戲子送來的孩子羅文望,人口不多,開銷也不大。

按說,有了這十多畝好田好地,維持三個人的生活,無論從哪方麵說,都是綽綽有餘的。可羅軒功從小到大,哪兒又幹過農活?幹不上半天,不是喊這兒痛,就是叫那兒不舒服。倒是羅趙氏,這會兒倒顯出無限的堅強來,顛著一雙小腳,在地裏忙來忙去,撐起了一個家。慢慢地,家裏也果真有了一些起色。兩年多以後,還給羅軒功娶了一房親。羅軒功現在破落到這個地步,又加上有一個來曆不明的兒子,當然娶不上大戶人家的千金了。女人大鼻子大眼,粗胳膊粗腿,豐乳肥臀。按說,如果羅軒功現實一些,能娶上這樣的女人也算前輩子積了德。可羅軒功還偏偏忘不了省城那些花花世界,一看見麵前這個女人,就想起省城那個風情萬種的女戲子,於是就嫌女人這也不是那也不是,粗聲惡氣,動不動就把心裏的不滿化為拳腳上的暴力。要不就是像過去一樣,耍起公子哥兒的脾氣,不但不下地幹活,回到家裏,還要讓女人侍候著。羅趙氏見自己的兒子這樣不爭氣,看在眼裏,氣在心頭,終於在一場病中,撒手西去。

羅趙氏一死,好不容易才有了一點起色的家又迅速衰敗了下來。羅軒功不但不下地勞動,還染上新的兩大嗜好——酒和賭博。女人拖著兩個孩子,加上羅文望,就是三個,顧得了家裏顧不上地裏。久而久之,那十多畝肥田沃土裏,野草就長得比禾苗還深。羅軒德對這個不成才的同宗兄弟是又痛又恨,又心疼那十多畝田,一氣之下,把田收了回來,隻留下了兩畝交給了羅軒功。

這樣一來,羅軒功家裏的日子自然困頓起來。但直到此時,他的兩大嗜好還是有增無減,常常有要債的人堵在門口。但羅軒功並不著急,因為他還有一筆可觀的財產,那就是祖宗留下的幾十間房屋。他開始東一間、西一間地賣起房屋來。而每到這時,羅軒德不忍心羅氏祖先的財產落到外人手裏,總要花高價把它們買下來。到最後,羅軒功隻剩下三間偏房,不能再賣了,這才打住。而羅軒德,卻擁有了羅家老房子大半個莊園。

在這樣一種生存狀態中,羅文望像是一棵生長在岩石縫裏的小樹,緩慢而頑強地長大了。這真是一個不幸的孩子。由於他的身份不明,他幾乎是在白眼、歧視和虐待中長大的。羅趙氏在時,他的日子還稍微要好一些,好歹他還能得到老婦人的一絲嗬護。羅趙氏一死,這孩子就沒能那樣幸運了。他的繼母雖然不是一個很壞的女人,可每當她一受了羅軒功的謾罵和毒打以後,就會把心裏所有的氣轉移到他的身上,罵他是野種、雜種算是輕的,受皮肉之苦和餓肚皮也是家常飯。受了氣,他沒處發泄,隻能強忍在心裏。到了八歲時,羅軒德見這孩子可憐,讓羅文望到自己府上的學館裏免費來上學。要說這孩子倒是一塊讀書的料,很勤奮,功課也很優秀。可念了兩年,說什麼也不來念了,因為他沒法忍受那些富家頑童對他的歧視,追著喊他野種。有的甚至在課堂上,當著老師的麵,捏腔拿調地做著那些舞台上戲子的動作來挖苦他。在這些白眼、歧視、挖苦和虐待中,這孩子慢慢養成了一種仇恨的心理。他仇視所有的一切,仇視他的父親、母親,仇視繼母和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更仇視所有比他生活好的有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