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裏,天已經黑糊糊的了,雷清蓉隻有等到明天一早,才能到鄉上去給高書記彙報了。她剛走到村口,碰到羅夢科的大兒子紹才,背著一隻背簍,裏麵不知裝了些什麼東西,急急忙忙地往家裏走。紹才三十多歲,中等個子,皮膚不但黑而且粗糙,額角向後傾斜,鼻子又扁又平。他讀書時成績不好,初中上了一年就回來種莊稼了,以後一直沒離開過土地。由於與外界很少接觸,使這個漢子變得有些木訥和遲鈍,但人卻十分忠厚和老實。或許是由於他的遲鈍和忠厚,或許和所有莊稼人一樣,羅夢科腦海裏也有根深蒂固的“百姓愛幺兒”的傳統思想,所以對他,不如對小兒子紹通那樣喜歡。
雷清蓉見他這樣匆匆忙忙趕路,就喊住他問:“紹才,什麼事這樣著急?”
紹才看見是雷清蓉,張了張嘴,剛想喊,卻又停住了,隻甕聲甕氣地說:“我爺爺今下午突然昏迷不醒了,恐怕不行了!隻說他還要活幾年,家裏什麼也沒準備,爹叫我到鄉上買了一些辦後事的東西。”
雷清蓉吃了一驚,說:“真的,這麼快就不行了?那好,紹才,我等會兒來看看!”
紹才說:“我回去給爹說說!”
雷清蓉說:“說不說都無所謂,我放下東西就過來!”說完就走了。
回到家裏,雷清蓉放下背包,就對鮮老太太說:“媽,我剛才聽羅紹才說,羅文望恐怕不行了,我過去看看,行不行?”
老太太聽了這話,說:“為什麼不能去看?人都要死了,什麼樣的仇不能解?去吧,去吧,啊!”
雷清蓉聽了老太太這一番話,心裏著實有些感動起來,先前對羅文望的怨恨一點也沒有了,急忙進屋去取了一點東西,就往羅夢科的院子趕去了。
剛走出門,頭頂上忽然傳來兩聲老鴰“呱呱”的叫聲,像是狗哭一樣,把雷清蓉嚇了一跳。雷清蓉一邊走,一邊想:鴉雀叫喜,老鴰叫喪,這老頭子恐怕真的不行了!這樣想著,不由加快了腳步,穿過巷子和敞廳,來到了羅夢科的院子裏。羅夢科堂屋的大門敞開著,裏麵燈光明亮。雷清蓉想起上次來吃閉門羹的事,心裏就說:今晚上你不會把大門關上了吧!剛這樣想著,羅夢科從屋子裏探出半截身子,一眼看見了院子裏的雷清蓉,忽然轉過身,真的又把大門關上了。
“夢科大哥……”雷清蓉喊了一聲,幾步跨上階沿,用手推門,可已經晚了,門已從裏麵插死了。
“夢科大哥!”雷清蓉心裏生起氣來,用力擂了兩下門,又氣又恨地說:“你這是做什麼?我是來看紹通的爺爺的!”
屋子裏沒有聲音,過了許久,才聽見羅夢科又粗又重的聲音:“他都要死了,你們這下高興了吧?”
雷清蓉說:“你這是什麼話?人都要死了,我們有什麼高興的?你把門開了,有話進屋說!”
羅夢科的聲音仍是憤憤的,像吃了火藥一樣,說:“沒有話說,你回去吧!我們家的事,還輪不到你來說!”說完,就不再搭理外麵了。
雷清蓉有些不甘心,她在心裏賭氣地說:我就不信硬是敲不開你這扇門!說著,加重了力氣,把一扇木門捶得“咚咚”直響。但不論雷清蓉在外麵怎樣用力捶和喊叫,裏麵都一聲不吭。敲了一陣,雷清蓉終於有些泄氣了,心裏說:好,不開就不開,我雷清蓉永世不會再登你的門了!說完,怒氣衝衝地轉過身,往外走去。可走了幾步又猶豫了,停下來想了一會,把身子隱藏在屋簷下的陰影裏。她想看看羅夢科下一步究竟會做什麼。
果然,過了一會,大門“吱呀”一聲,又像上次一樣拉開了一條縫。雷清蓉以為羅夢科會走出來,可是沒有,隻是紹通探出半個身子往外麵瞧著。雷清蓉輕輕地打了一聲呼哨,紹通看見了陰影裏的雷清蓉,正想擠出來,忽然聽見羅夢科怒氣衝衝地吼:“又要到哪去,啊?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