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1 / 2)

風景舊曾諳的江南,密布的河道,青磚灰瓦的房子,濕濡糯的天空,空氣裏隱隱有酒香飄過。

安茉終日在左家的小酒廠裏忙碌,很晚才能回來,左家的舊院裏從來就隻有孟淩東和錦弦兩人,孟淩東做飯,熬了粥,再夾上一些安茉醃製的小菜,就是一餐晚飯。

孟淩東給錦弦盛粥,滿滿的一碗,說:“錦弦正長個子,要多吃點。”

他自己卻盛了半碗,錦弦不願意,和他換了過來,撇嘴說:“錦弦不要吃多,吃多了會胖的,胖了就不漂亮了,不漂亮哥就不帶錦弦出去玩了。”

那個時候他們的經濟狀況不是很好,左家給他們的生活費少之又少,每次安茉去錦弦奶奶那裏拿生活費,總是被指桑罵槐,安茉的忍氣吞聲他們兩兄妹是看在眼裏的。

“可是錦弦太瘦了,稍微胖一點沒關係。”孟淩東沒說錯,那時候的錦弦還是一個單薄瘦弱的小女孩。

隻是錦弦不肯,她的道理總是一套一套的,尤其是對孟淩東:“我們班的張曉美,很胖,班裏的男生背後都叫她恐龍,錦弦不要做恐龍。”她吐舌頭,內心有一種惡作劇之後的愉悅感。

“那好吧,哥吃。”孟淩東很無奈,但大部分還是留在了鍋裏,在安茉沒有回來之前,他總是把粥溫在爐子上,等安茉回來,就有溫度合適的飯菜可用,雖然安茉那時候已經吃得很少,她早就病了,卻為了他們兩個強撐著身體。

吃完飯,孟淩東會在燈下溫書,雖然安茉為了他學習的緣故特意在飯廳裏換了一盞瓦數大點的燈泡,但還是有些昏暗不明,燈泡的下麵有幾隻飛蛾在飛來飛去,一晚上錦弦的目光都在隨著那幾隻飛蛾移動,麵前的作業本上始終是一片空白。

她是安靜地,尤其是在孟淩東做功課的時候,隻是心不在焉。她的心不在焉也不隻是在此時,學校的老師也這麼說,說她身在曹營心在漢,上課的時候看起來好像在聽課,但心卻不在教室裏。

而且離放學還有十幾分鍾的時候就開始蠢蠢欲動,早早收拾好了書包,等到放學的鈴聲一響,她原先溫吞吞的眼神馬上就有了光彩,小小的身子靈巧地擠過那些調皮的小男孩往校門口去。

老師並不知道,校門口,總有孟淩東等在那裏,少女的心思總是難以猜測。

孟淩東的目光掃向她,想了一會,有心想幫安茉媽媽教育一下妹妹,就合上書說:“錦弦,哥給你講個故事。”

他講了匡衡鑿壁取光,又講車胤囊螢夜讀,她顯然對後者比較感興趣,說:“哥,是不是把很多隻螢火蟲裝在一個透明的大瓶子裏就可以當燈籠用?”

“是吧。”他答著,而後念頭一轉,回頭一看,妹妹的眼睛也是晶亮,他摸了摸她的頭,誇獎地說:“錦弦很聰明!”

孟淩東做了個簡易的撲蜻蜓用的網,帶了一個空的礦泉水的瓶子和錦弦一起去了山上。夜風清涼,繁星滿天,錦弦很興奮,拉著孟淩東的衣襟深一腳淺一腳走,問:“哥,山上真的有螢火蟲嗎?”

“有,你跟著哥,一定能抓到很多。”

錦弦很是擔心,說:“那我們帶一個瓶子會不會不夠用?”

“萬一瓶子裝滿了,哥的上衣這樣一係就是一個大布袋子……”

哥總是那麼聰明,是學校裏那些自以為是的阿貓阿狗再怎麼追都追不上的,十歲的左錦弦如此想,同時心底蕩漾著榮耀。

隻是那一夜,螢火蟲沒有抓來,錦弦的腳倒是被蛇咬到了,六七月份的時候,正是靈蛇出沒的時候。

孟淩東背著她下山,錦弦的腳背腫的很厲害,很疼,她很害怕,問孟淩東:“哥,我會不會死?”

他也很擔心,卻還要故作鎮靜地拍著胸脯說:“錦弦真傻,有哥在,哥什麼時候也不會拋下錦弦,更不會讓錦弦有事!”年少的承諾總是輕易出口,說的人信誓旦旦,聽的人願意信。

他背著她往山下跑,驚覺背上的錦弦沒有了動靜,他嚇壞了,一身的冷汗。等到了醫院,才知道原來她是趴在他的背上睡著了,事後,他捉住她嚴肅地說:“以後不能這樣嚇哥,你知不知道哥很擔心你會……”他沒有說下去,隻是喉頭有些熱。

錦弦十六歲,已出落到亭亭玉立,孟淩東被喊去見老師,年輕的女老師看著同樣年輕的孟淩東很是驚訝:“你是錦弦的家長?”

孟淩東對女老師笑,在錦弦看來,他的笑就像穿過學校廊壁的陽光一樣地耀眼,他說:“如果你真的是錦弦的班主任,那我就真的是錦弦的家長,毋庸置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