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直在醫院裏陪著婦人,一直到天快黑了下來,婦人才被叫去。半天才出來,出來的時候婦人一邊走一邊用衣袖抹眼淚,見了他們一句話也不說,坐在塑膠凳子上默默地垂淚,過了一會就失聲痛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囉囉嗦嗦地嘮叨,也沒有一個主題:“早就告訴他不要喝酒了,他偏要去喝,如今喝出病來了,我兒子女兒的都還在上學,讓這個老太婆以後可怎麼辦呀……”
最後終於聽明白了,醫生說病情很嚴重,要留院做進一步的檢查,婦人就覺得老焦一定是患上了什麼不治之症,別說婦人,就連他們也有了這種感覺。
隻是他和錦弦都不是能勸人的人,默默地看著,心中很難過,卻也隻能幹坐著,錦弦不停地遞麵巾紙給婦人,婦人哭得肝腸寸斷的,好一會兒才停了下來,吸溜著鼻子,說:“這都是命,是命……”
他實在看不下去了,拿出手機,開了機,給唐一哲去了電話,說:“幫我個忙……”
有很多的短信通知進來,隻是他不想被煩,沒看,和唐一哲交待完馬上關機。
原本是想留下來陪婦人的,可是婦人說她一個人就行了,另外還有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拜托他們找她的鄰居明天送過來。
回去的路上,蘇楚已經把農用四輪車開得很熟練了,就是有些冷,風呼呼地竄進來,錦弦有些瑟縮了,他把她的手拉到她身上暖著,說:“再堅持一會,就快到了。”
這樣說著,其實已經迷了路,夜色茫茫地,路兩邊是成片成片的蒿草在風中飛舞,他路又不熟,分岔路口的時候走錯了,似是越走越遠,開了半天,依然看不到村子裏溫暖的燈光。
他看著倚在他身旁的錦弦,突然有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莫名的依戀,有一種末世情懷,他問她:“如果,我是說如果,這是我們生命中的最後一天,你會不會後悔當初跟著我走?”
她俏皮地回答他說:“我不要最後一天,要永永遠遠,你還欠我一個婚姻,什麼時候也別想逃跑。”
他揉著她的頭發笑,說:“是啊,我答應過你的,一定會為你做到,不要忘了,你愛的人很了不起。”
她揶揄著笑他,說:“是,很了不起,連這種車都能開走的人,一定了不起。”
他也不生氣,反而把她摟進了懷裏,唇觸著她的發,親昵地聞著她發間的氣息,心裏莫名奇妙地酸,仿佛要離別,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
她偎在他的懷裏說:“你和哥一樣,都喜歡弄亂我的頭發,可是你們兩個我都好喜歡……”她又想哥了,不知道哥有沒有為她的再次出走而憂慮。
前方似是起了濃濃的霧,越來越看不清楚,像是清晨的那一個夢,他用力地甩了甩頭,摒棄了這種不好的預感。
在路邊停了一會,還好有一輛農用車經過,他問了問,才弄清楚了方向,又往回開,這次路倒是走對了,隻是真的出了事,霧很大,拐彎的時候,沒看清楚路,車翻了,那一瞬間,他感覺到了,把錦弦推了出去,而他和車一起翻下了山坡。
因為有她,他心滿意足,因為愛她,他甘心情願,就這樣走了,也未嚐不好,至少不會再讓她為難,在他和哥之間難以取舍。
如此清寒的夜晚,如此清寒的空氣,突然過來的一片雲,遮住了清寒的月光,真冷,是要下雪了嗎?錦弦說,如果下雪的話,她要和他一起走路到山上去看雪,這樣他們就可以一起到白頭……
錦弦一直守著他,在重症監護室的玻璃窗外,一遍一遍地和他說話:
“你快點醒來,已經過去一天了,二十四個小時,一千四百四十分鍾,你知道我有多難熬……”
“求求你,醒過來吧,我很想聽你說話……”
“你怎麼還不醒來,已經過去兩天了,你知道嗎?今天爺爺來過了,他說早就同意了我們在一起,是你笨,沒有看出來,平安夜那天晚上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哥看的,因為想讓哥看到我們的真心,想讓哥為我們祝福,爺爺真好,今天還為我擦淚了,說不喜歡愛哭的孫媳婦……”
“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哥來看你,他說如果超過三天還沒有醒過來的話,他就不讓我嫁給你了,親愛的,你醒來好嗎,快點好起來,我答應你,你想怎樣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