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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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碧舟和杜見春是在極其偶然的情況下認識的。

那是一九七○年的夏天。一個星期日,上海知識青年集體戶所有的同學都趕場去了,柯碧舟一個人在家。好不容易有個安靜的時候,柯碧舟抓緊時間,在兩個箱子疊放起來的"桌"麵上,攤開幾張紙,寫短篇小說《天天如此》。這故事他構思了好久,主人翁又是他最熟悉的一個同學,早就想抽時間寫了,可總是沒有機會。平常,集體戶裏很少有個安靜的時候,出工回來,有人洗衣服,有人閑聊天,有人哼歌曲,也有人"法拉米、法拉米"地拉二胡,根本別想有個清靜。即使逢到趕場天,也是有些人去趕場,有些人留在茅屋裏,抽煙、打牌、喝酒,鬧得個不亦樂乎。今天不知怎麼搞的,知青們像約好了似的,吃過早飯,換上幹淨衣褲,通通趕場去了。柯碧舟求之不得,待他們一走,就奮筆疾書。о米о花о在о線о書о庫оbo

在飛蟬漲潮般的鳴唱聲中,柯碧舟仿佛又見到了自己的老同學謝楠康,他分配在上海工藝品進出口公司工作,日複一日,過的是"天天如此"的生活,枯燥、乏味,靜如死水。他想改變這種生活,卻總是克服不了自己的弱點,自己替自己感到害臊,自己原諒自己,於是他習慣了這樣的生活,並且常常尋找理由自己安慰自己。

嘰喳啁啾的鳥雀聲聽不見了,漲潮般的蟬鳴停止了,柯碧舟都沒知覺,他沉浸在學習創作的喜悅之中,忘記了自身的一切。他的頭發足有半寸多長,早該理了,卻沒想到該去理一理;他赤腳踏在泥地上,脫下的布鞋浸在腳盆裏,沒想到去洗一洗。身上打了好幾個補丁的沾滿泥巴點子的衣褲,本來計劃今天脫下洗幹淨,也給他忘了。隻在厚厚的幹打壘泥牆上開了一個窗子的茅屋早已暗淡下來,屋內的光線淡弱到僅能辨別白紙上的字跡,他卻沒有知覺。

原來,早晨還是晴朗朗的,此刻,大雨已經下了近半個小時了,雨點子打在集體戶外的包穀葉上,"答答"直響,柯碧舟竟然都沒聽見。直到寨外的山峰巔上扯起一道刺目的火閃,跟著一個驚天動地的急雷"轟隆隆"打響,柯碧舟才被嚇得抬起頭來,向小窗外望去。嵌在厚泥牆中間的玻璃窗上,幾小股雨水歪歪扭扭淌下來;近處的山坡上,鞭笆稈、絲茅草、芭茅草都被風雨搖曳著、撕扯著,向一邊歪倒過去。寨外的田壩裏,密織的雨網像籠起了霧。集體戶外的屋簷下,屋簷水嘩嘩地淌到簷溝裏去。嘈雜的雨聲和流水聲太喧鬧,柯碧舟的文思被打斷了。

他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揉揉有點發酸的眼睛,習慣地抬起頭來,望著黃泥巴牆上貼著的一張白紙。白紙上,用毛筆蘸了紅墨水寫著兩行遒勁有力的字:"不要自餒,總是幹;但也不可自滿,仍舊總是用功。"這兩句話,顯然是他的座右銘。柯碧舟吸了一口氣,正想再埋下頭去,耳朵裏又聽到幾下"篤落篤落"的輕響,他立刻又直起腰杆,警覺地望著茅草鋪的屋頂。插隊落戶一年半了,每當下雨時,都是知識青年們焦躁不安的時分,尤其是暗流山區這一帶,已經兩個多月未下雨了,突然乍一下大雨,茅屋頂非漏不可。果然,他凝神一聽,好幾個知青帳頂鋪的塑料布上,都"滴滴答答"地響起了漏雨聲。柯碧舟站起身來,仔細察看著,有沒有水流如注的現象。還好,春上茅屋頂重新翻蓋了一下,雨漏得不像去年那麼厲害了。柯碧舟又擔憂起圍繞茅屋挖的簷溝來了,好久沒下雨,簷溝裏的枯枝、雜物沒細細掏過,水是否被堵塞了,一堵住,水漫上來,浸透泥牆,可要倒塌的呀。他屏息聽著那"嘩啦啦"的流水聲,默默地點點頭,心裏說,聽聲氣簷溝還是暢通的。

正在柯碧舟側耳細聽的時候,集體戶外傳來腳踏泥濘地的"啪啦啪啦"的聲音。柯碧舟原來以為那是過路人,並沒在意,可沒料到,腳步聲直響到集體戶大門口屋簷下來了,還能聽到"呼哧呼哧"的喘氣聲。也許是同戶的"快腳"蘇道誠回來了。柯碧舟暗忖著,等待大門被推開的聲音。但大門並沒動。很顯然,不是蘇道誠回來了,門外站著的,是個雨天時碰到的躲雨人。想到集體戶的屋簷很窄,躲不住這麼大的風雨,柯碧舟決定去給躲雨人開門,讓他進屋來坐一坐。柯碧舟從男生寢室走到灶屋裏,正要去開門,"嘭"一聲,門被推開了。柯碧舟吃了一驚,定睛望去,更使他瞠目結舌,不知說什麼好。門口站著一個個兒高高、體形頎長、虎虎有生氣的姑娘。她渾身上下全被雨水打濕了,烏黑的頭發水淋淋地閃著光,淡藍色的府綢襯衣,緊貼著微微隆起的胸脯,一條草綠色的裙子,直往地下滴水,黑色的搭扣布鞋和白色的尼龍絲襪,沾滿了泥漿點子,濕漉漉地巴在腳上。

姑娘也在打量著屋裏的青年:兩三個月沒理過的頭發,一張清瘦黑紅的臉,憂鬱沉悶。略微往眼窩深處陷去的眼睛,沉思般地瞅著人。他中高個兒,生就一副癡呆相,穿一身髒得姑娘們不能理解的補巴兒衣服,光腳板站在泥地上。一般地來說,五官端正的小夥子都很引人注目,可眼前這個,不但不叫人注目,倒有些怕人。"為什麼不叫我進屋?"姑娘開口了,她的聲音清亮悅耳得驚人,柯碧舟感到,集體戶的兩個女知青,沒有一個人的嗓門會像她那樣好聽,哪怕是一心指望自己當個女高音歌唱家的華雯雯,也不能同她相比。姑娘的語氣咄咄逼人,叫柯碧舟不知如何應付了。他訥訥地說:"你進屋坐吧,我正想來開門呢。"他的聲音喑啞低沉,使得姑娘費勁地眨了眨眼睛,才聽明白。她清朗朗地一笑,一邊信步走進灶屋,一邊說:"我心裏是在納悶呀。看看門,沒上鎖,屋裏好像是有人的。可仄耳聽聽,奇怪,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