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 3)

點兒聲響也沒有。你一個人倒真悶得住!還有其他人嗎?"柯碧舟搖搖頭。他這會兒聽清楚了,姑娘的嗓音恰像金屬彈子丟進玻璃杯時響起的聲音一樣,很動聽。

姑娘走到屋中央,隨手拉過一條板凳坐下,仰著臉問:"有火嗎?你們是燒煤還是燒柴?"

"煮飯是燒煤。"柯碧舟有點醒悟地答著,望了望她濕透了的衣裙,說:"我給你拿柴,燒堆火,你烤烤!"說著,他轉身去牆角攏幹柴。一忽兒工夫,柯碧舟在灶屋中央冬天烤火的灰坑裏燒起了一堆火,他燒的火很相宜,不大不小的火焰,紅亮亮地燃起來,枯枝幹柴,堆得像座小巧的寶塔.姑娘眨巴著眼睛,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臉上顯出股好奇的神色。看到火燒起來,她愉快地坐在火坑旁,雙手扯扯府綢襯衣,隨而撩起裙子,拿平了烤著。

柯碧舟陪她坐在離火坑兩尺遠的地方,暗暗打量著她。這姑娘眉毛不長,淡淡的一個小弧圈,眉毛下一對流光泛彩的眼睛,瞅著什麼的時候異常專注凝神,有一股逼人的氣勢,但並不讓人覺得犀利。鼻梁筆挺,嘴唇微厚,抿著嘴兒的時候,略略鼓起來。她顯得健康、壯實,蓬勃而有生氣。紅彤彤的臉膛,總是帶著點兒笑意,尤其顯著的,是她這麼微笑的時候,右邊嘴角總是透出一縷帶有諷刺意味的笑紋。她那結實渾圓的雙肩,看得出很有力氣。烤著裙子的時候,她不時地抬起眼皮瞥柯碧舟一眼。柯碧舟忽然想到,自己這樣偷偷打量她,是不禮貌的,於是便垂下了眼瞼。每當這時候,他消瘦的臉上便呈現出一股悒悶、惆悵的神情,好像陰雲遮住了他的臉膛一樣。烤著火,姑娘翻起眼,瞅了他幾下,立刻發現了對方滯

晦的臉色。她掀動了一下裙子,望著柯碧舟問:"你在生病嗎?""沒有。""那你怎麼心事重重的?"柯碧舟苦笑了一下,不答話。灶屋的門大開著,豆大的雨點擊打在茅屋外的泥地上,

濺起泥沫水珠,打濕了兩塊梓木門板。滂沱大雨仍在繼續下著。

裙子先烤幹了,姑娘問:"你有扇子嗎?""有。"柯碧舟去自己床頭拿了把黑色的折扇遞給她。

姑娘打開折扇,瞅了一眼,笑道:"嗬,你叫柯碧舟。好怪的名字。我叫杜見春,你聽說

過嗎?""沒有。"杜見春扇著臉,又問:"你們集體戶有幾個知青?""六個。""幾個姑娘?"

"兩個。""兩個姑娘叫什麼名字?""唐惠娟和華雯雯。""嗨,你這個人真叫怪,像個算盤珠珠,撥一撥,動一動;我問一句,你答一句。不能多講點情況嗎?"柯碧舟攤開一隻手:"講什麼?""你們四個男知青叫什麼名字?""我一個;還有一個叫蘇道誠,高幹子弟;另一個叫王連發,高級職員出身。第四個叫……叫肖永川……""那個小偷?"柯碧舟緊緊地閉一下嘴,點了點頭。"你這人真有點叫我發笑,說那些男生的時候,為什麼都要報家庭出身呢?"杜見春"啪嗒啪嗒"用勁地打著扇子,爽朗地笑著,"哈哈,我又不是來搞運動的,要排左、中、右,劃分階級陣線。"柯碧舟的眉梢聳動了一下,閉緊了嘴,不吭氣兒。杜見春察覺到柯碧舟不悅的臉色,不露聲色地岔開話題道:"告訴我,你們六個知青出工勤快嗎?隊裏對你們的印象好不好?去年每個勞動日值好多錢?知識青年能夠自給自足嗎?業餘時間你們幹些什麼?"

麵對杜見春連珠炮似的提出的一串問題,柯碧舟蹙著眉頭,右手一個一個順序撥著左手的手指,一一簡短地回答:"我們都出工。其他人勤快不勤快我不知道,我是天天出工的,除非生病。隊裏除了對肖永川有點嫌惡,對其他人似乎都好。去年每個勞動日攤到六角,天天勞動,勉強能自給自足。業餘時間各幹各的事。"杜見春亮閃閃的目光入神地盯著柯碧舟,仔細聽著。見他答完,她又不客氣地笑著說:"你真自私,別人勤快不勤快你會不知道?住在一幢茅屋裏嘛。業餘時間各幹各的,都幹些啥呢?""串門的,拍馬屁的,拉二胡的,抽煙的,翻書的,啥都有。""你呢,幹些什麼?"杜見春的雙眼毫不放鬆地望著他,望得柯碧舟都有些慌神。他回避著她那灼人的眸子,訥訥地說:"我麼,我不幹啥……""撒謊!星期天你不去趕場,躲在屋裏肯定有事。"杜見春尖銳地說,"說,你幹些什麼?""我……我在學習寫點東西。"不知怎麼搞的,在她審訊般的逼問下,柯碧舟不得不照實說話,可話一出口,他的臉就不好意思地泛紅了。

杜見春兩條淡淡的眉毛閃動了一下:"寫什麼東西?""小說。""真的嗎?"杜見春大感興趣地揚起雙眉:"你倒是真有毅力。寫的是什麼小說,能給我看看嗎?"柯碧舟的臉漲得緋紅緋紅,為了掩飾自己的忐忑不安,他伸手拿過幾根幹柴,支支吾吾地說:"不能給人看,也不能給你看。我也根本……根本沒有寫完……加幾根幹柴,你再烤烤……"

"不用加了。"杜見春收起折扇,友善地說,"看,我的衣裙都幹了。這一小點火,烤烤鞋襪足夠了。"柯碧舟忙亂地收起柴,仰起臉來,正望到杜見春那雙灼灼撩人的眼睛。她顯得坦率、自如,頭一次走進集體戶,竟好像在自己家裏一樣。同柯碧舟講話,也仿佛是相識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