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陸書記再賦新詩(2 / 3)

陸浩明禁不住搖搖頭,像要從腦子裏把方山子這個名字抖落。

除了這兩首外,其他的唱和詩,再無一首能夠入他的眼,他將報紙往旁一推,吩咐秘書小胡統統把它們堆到隔壁房間去。

有了陸書記的詩作啟示,餘子言的靈感上來了。他再次召集手下幾名科長們到一起,商議上回沒議完的議題。

科長們看來腦子還是動了,這次提出的塔名比上次有了內涵。比如有的提出叫“梵音塔”,梵音者,福音也,既與本地的著名寺廟名稱相應,又代表建設此塔的意義。還有的提出叫“興陽塔”,說此塔建於河陽市興旺發展的時期,預示河陽今後的事業前景無限……

按照一般的標準,這樣的名字確實已經不錯了,從塔名的字形、音韻到其所含的意蘊,怎麼考究都可稱上乘,但餘子言猶有不滿。他說,意義還可以再豐富一點,深刻一點,更體現出今天的現實意義嘛。

他這麼一要求,科長們又開始抓耳撓腮了。

餘子言見大家不說話了,便語氣緩慢地說,我嘛,這幾天倒想了幾個名字,不知合適不合適,你們幫著挑一挑,選一選,不行的話再琢磨琢磨。於是他把自己想好的塔名一個一個說出來。

第一個是“摩雲塔”;第二個是“陽清塔”;第三個是“鎮陽塔”;第四個是“雲陽塔”……科長們一看,這幾個名字從現代意義上看,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如果和一堆古塔名放在一起,也沒法分辨出其特點來。大家開始沒有吱聲,想了片刻,終於都悟出了道理:原來這幾個塔名都和一個重要的東西有關,那就是陸浩明書記發表於《河陽日報》上的詩!

有了這層領悟,科長們心中就有數了,大家開始點評,卻並不把這層窗戶紙捅破。有的發言說“摩雲”好,摩雲展示了可上九天攬月可下五洋捉鱉的淩雲壯誌,很有氣概。有的說“陽清”好,陽清陽清,取意河清海晏的意思,黃河水,盛世清,這是指中原而言。從推理上講,陽河水,盛世清,就我們河陽市來說,也是一個道理!也有的說“雲陽”好,雲陽音韻和諧,念起來“口感”更好……宣傳部的科長們都是何等玲瓏之人,大家一個勁唱讚歌,講的話既帶恭維,又有根有據,卻絲毫不提陸書記,免得部長尷尬。

餘子言聽著大家發言,不由笑了起來:好嘛,你看你看,連口感都上來了,你們這些人哪,可別給我弄成油嘴滑舌的作風,嘿嘿!

餘部長提出的幾個方案,除了“鎮陽塔”受到的讚譽少些外,其他大家都認為不錯,於是把“鎮陽塔”劃去,其餘則全部留著。餘子言謙虛地說,你們起的幾個名字,要不也挑上幾個送陸書記備選?

我們的層次太低,就不用送了,要不魚目混珠,到時候惹陸書記批評,反給部長您添亂。

你們擔心這個呀?行,那就先這樣。假如我想的這幾個名稱陸書記那兒通不過,我們再回過頭來重新考慮!

初選了幾個塔名,餘子言沒有馬上跟陸浩明彙報,而是先找到陳亮,跟他商量。

幾年前兩人曾為電視台一篇有關自來水供應的報道而有過一點誤會,後來,陳亮意識到自己過於衝動,便主動采取了緩解行動。陳亮兼任工業園區主任後,在宣傳方麵也得到了餘子言的很大協助,所以相互之間看上去反比過去更親密了。

陳亮說,部長啊,你這個事來問我,不是折殺我嗎?我這人別的不缺,缺的就是文化。你跟我談別的,隨便什麼都能侃,要是提到文化,那我就抓瞎。

餘子言笑道,看你這個人還蠻謙虛,你每次填履曆表,上麵不都堂而皇之寫著大學本科嗎?

哎呀,我學的是技工,第一學曆是中專,後來弄了個黨校的本科,其實水平還是那個水平,這你還不知道?

那我不管。你是建塔的第一責任人,這塔名到底怎麼樣,你不參與意見怎麼行呢?

饒了我吧,你硬要我拿主意,我哪有那麼多主意?你選的這些名字,我是左看也好右看也妙,橫著也行豎著也罷。總之,你餘部長的水平就代表了河陽市的水平,這方麵誰的水平再高能高過你去?

餘子言“嗬嗬”一笑:你這是給誰戴炭簍子呢?現在幹這個活你挺順溜了嘛!

那也是跟你學的,嘿嘿!

好,你不發表意見,我也不能搞強迫命令。反正你看過了,就等於同意了。到時候群眾評價起來,說好說歹,你都脫不了責任。

陳亮說,我隻管生孩子,不管起名。這是市裏的重點工程,要說起名,當然該書記說了算。

那是,咱倆都不能貪天之功歸為己有。還是老辦法,把矛盾上交吧!

待建的河陽塔終於有了最後的命名,叫做“定陽塔”!

不用說,這個名字是市委書記陸浩明親自定的。

陸浩明在餘子言和陳亮呈報來的幾個名字當中左右斟酌,覺得粗看都還湊合,但細細品味,也就是個及格水平,什麼“摩雲”啊、“陽清”啊,還有“雲陽”啊,都太詩意了,氣勢不夠。

見書記不盡滿意,餘子言自己不好說,陳亮在一旁便挑明了:這幾個名字都來自書記那首詩中的詞句,為的就是想體現你的意圖。陸浩明撇撇嘴:你這是僅得其意,未得其神嘛。建這座塔,不光為的美觀好看,重要的要體現我們鎮守一方水土,造福一方百姓的雄心壯誌和宏圖大業!我們是搞政治的,是政治家嘛,要那麼多詩情畫意幹什麼?

他這話讓陳亮感到納悶:書記您不是好寫詩嗎?寫詩不是詩情畫意是什麼?

陸浩明好像窺破了陳亮的心思,接著說道,當然啦,搞政治的有時也要附庸風雅,風雅頌一點不懂,會讓那些文人們瞧不起你!別看文人士大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四肢不勤五穀不分,可是他會吟兩句詩,就以為陽春白雪非他莫屬,肚子裏就瞧不起你。所以,古代那些大政治家都會寫幾句詩,而且一出手就下筆不凡,讓文人們不得不五體投地,比如漢高祖劉邦、漢武帝劉徹,甚至隋煬帝楊廣詩也寫得挺不錯,就連農民領袖黃巢、泥腿子皇帝朱元璋,偶發詩意,也留名千古。(他差點還要點出洪秀全的名字,猛然想起洪秀全的詩實在蹩腳,難登大雅之堂,話到嘴邊又刹住了。)不過,政治家寫詩不以詩歌本身為目的,目的在於宣示自己的政治抱負和理想。不是有這麼一句話,叫詩言……什麼來著(他邊回憶,邊用眼睛看著餘子言,餘子言便輕聲提示:詩言誌?)對,詩言誌,詩言誌,不能言誌,寫詩何益?同樣,不能取個達意的名字,建這座塔又有什麼意思?

見他說得這麼高深,又這麼嚴重,餘、陳二人一時不好做聲,隻得靜靜地等待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