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四 成文不在先後(1 / 2)

鄉試的三場考試考什麼,幾乎要參加科考的生員都知道,所以風啟也就沒有繼續細說。

李彥直又問:“然則內簾官、外簾官,都打點好了沒有?”

所謂內簾官、外簾官,是以考場官員的職責來劃分。按明代貢院規定,主持閱卷、錄取工作的考官,必須住在至公堂後的一個院落裏,其門有簾與外界隔絕,在考試和閱卷期間,任何人不得出入此簾門,以此為象征,區分開了兩種考場官員:負責內提調、內監考、內收掌的官員以及主考官,屬內簾官;負責外提調、外監考、外收掌以及收卷、彌封、謄錄、對讀等考試事務的官員,叫作外簾官。

在科舉考試中,內簾官尤其是考官主掌著考生的成敗,若能買通主要考官,偷到試題,那你這一科想不中都難!這叫軟作弊。外簾官主抓事務性工作,什麼搜身啊、謄錄啊什麼的,都是這幫人在做,若是得罪了他們,隨便給你一雙小鞋穿你也受不了,相反,若是能收買到他們,那麼夾帶試題、槍手頂替乃至偷換試卷都將成為可能!這叫作硬作弊。

風啟來福州的這段時間裏,主要業務就是幹這個,這時見問,便道:“這一科的內簾官不但正直,而且謹慎,試題偷不出來,隻有幾個幫閑日日纏在他身邊,摳他的話屎,捕風捉影,擬出了幾道試題,但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說著就將那幾道試題拿了出來,放在桌麵上。

風啟所說的“摳話屎”,就是一幫人設法接近考官,豎起了耳朵聽著。人總不能不說話,讀書人說話,有事沒事也總喜歡引經據典,若考官嘴裏偶爾吐露出一兩句四書五經的典故,這些幫閑便牢牢記住,事後記錄下來,這就叫“摳話屎”。話屎有時候與考題毫無關係,有時候卻可能成為考題的關鍵。

李彥直一邊看著,一邊聽風啟說:“至於外簾官那邊就都打點好了,我本來還怕三舍你臨時有事,所以連槍手都準備好了,謄錄那邊也安排了人,對讀的官員也孝敬過了,若三舍怕請槍手容易穿幫,也可以用‘蜂采蜜’之法。”

明代鄉試也是需要準考證才能入場的,隻是準考證上沒有相片,隻有作保人和容貌描述。保人也可以收買,以李彥直的容貌而言,試卷上的年貌描述大致是“身高,麵黑,無須”,甚是籠統,以同利商號的財力,要請一個年貌相當的時文高手做槍手並送進考場去也不是辦不到的事。至於風啟所說的“蜂采蜜”,則是科舉作弊的另外一種辦法。

明代鄉試設有謄錄所,負責在考試結束後將考生的墨卷用朱筆謄寫一遍,抄作三份,然後再送考官處閱評——所以考官閱卷,讀的都是謄抄員抄寫過的文字,而不是考生本人的字跡。謄錄所的設置是為了防止考官作弊,以字跡認出自己的門生而加以提攜。

但既設此所,神通廣大者又能在這一環節上行弊,大致方法是:預選一個精通八股之人,充作謄錄手,未入場前,先由門房將黑墨以及偷印卷子藏於謄錄房中地下,等目標卷子一到,此謄錄手即參照眾考卷中之佳作,將各卷最優秀的部分加以綜合,另寫成一墨卷,再謄成朱卷三份,而原卷則付之一炬。此法便叫“蜂采蜜”。

聽到這裏,蔣逸凡一聲冷笑,道:“不就一場鄉試麼?屁大一點的事情,還搞什麼內簾官、外簾官?到時候直接進去考就得了!要說一定考個解元,這話說得有些滿了,但若說隻是考個舉人,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還需要去作弊?”

李彥直聞言笑了笑,道:“逸凡說的有道理。通過外簾官作弊,若傳了出去,名聲太臭!反正我們也不著急,這一科我也想先試試,我在這時文上也費過一點功夫,未必就考不過!”

這之後的數日,李彥直便閉門謝客,在家溫習八股文,省城的商家聽說他來大比,也隻是派人找風啟問訊,不敢來打擾他,暗中卻互相串聯,都道:“李家這位三公子,七歲就中了生員,號稱神童,卻沉澱了十年方來應這鄉試,這才氣功力必定勝十年前百倍!此番必定高中解元無疑了!”考試都還沒開始呢,這些商家便私下裏準備了數十席流水宴,專等李家三公子高中之後為他慶賀。這些事情,李彥直一概不理,戒絕酒色,每天按時讀書習武,過著十分規律的簡單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