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四 成文不在先後(2 / 2)

蔣逸凡卻每日抱美人喝醇釀,風啟勸他讀書他也隻是冷笑,道:“四書五經早在我肚子裏了,卻叫我讀什麼書去?”聽說眾商家要給李彥直慶祝高中解元,又笑道:“三舍若是三年之前,或者三年之後來大比都好,這一科來,卻斷斷中不了解元的。”風啟問為什麼,蔣逸凡指著自己道:“因為有我在啊!這一科的主考官若不是瞎子,這解元一定是我!三舍他最多得個亞魁!”

風啟聽了他這狂言,搖頭而已。

一轉眼到了初七,內簾官便先入場,到當晚三更,風啟便帶了人護著李彥直與蔣逸凡到了已經布置成考場的福建布政司衙門外等候,這等候考試的情景,仍與府試時差相仿佛,隻是規模更大、規格更高、規則更嚴。旁邊有人望見這邊的高腳燈籠上寫著的“尤溪李家”字樣,便都暗中指指點點,原來這幾日裏那些串聯著要給李彥直慶賀高中的商家在暗中鬧出了不小的動靜,凡是消息靈通一點的無不知道尤溪來了個“誌在解元”的才子!

到了四更時分,監門官便開了鎖,生員魚貫而入,由搜檢官搜遍全身,這些關卡風啟早就打點過,所以李彥直與蔣逸凡都沒有受到為難,隻例行公事般掀了掀兩人的袖子便放他們過去了。

鄉試為了防止相識的人串通作弊,因此將同鄉打散了,以千字文為編號安排座位,李彥直與蔣逸凡入場之後便各就各自的座位,按照規定試題要黎明才分發,二人因為搜檢順利,坐定之後也才四更出頭,李彥直便將筆墨準備好,坐直了身子,瞑目養神,蔣逸凡卻就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到破曉時分,試題散下,李彥直認真閱看,卻和風啟那日給他的那些“話屎”沒半點關係,就知道這一屆的考官果然沒漏題,但他肚子裏也讀過幾本時文,四書五經的術語也記得不少,便按照應試參考書所載的法門,先擬了個提綱,再給起、承、轉、合的關鍵語句打了草稿,然後才工工整整地作了一篇中規中矩的首藝。

李彥直幼時曾遭過教訓,這時人早就收斂了,他也沒想在這鄉試裏出風頭,所以文章寫得四平八穩,盡量符合時文參考書的規定範式。這樣的文要想考中機會很大,但要想取得好名次就得靠運氣了。不過李彥直隻求考上,對名次並不奢求——他甚至不想自己排得太前,隻是希望悶聲中舉人,低調中進士,最好是考上了卻不為輿論所關注,那樣他在辦自己想幹的事業時會順利得多。

首藝作完,看看已經中午了。李彥直摸摸肚子,從長耳竹籃裏取了點心在考棚裏吃了,又瞑目養了一刻鍾的神,然後才又抖擻精神,將剩下的文章寫完,寫完後又仔仔細細地通讀了一遍,檢查無誤,抬起頭來,已是黃昏。

整場考試,他都表現得不慌不忙,不急不躁,看似平平無奇,其實卻是他花了十年才磨練出來的“穩”字訣。

便有一個小吏拿了三根蠟燭來,哈著腰低聲問李彥直:“李老爺,要點蠟燭了嗎?”

原來這鄉試有個規矩:黎明入場,黃昏收卷,若到了太陽落山還沒寫完,可給蠟燭三支,蠟燭燒完了還沒寫完,那就對不住,要被“扶”出去——這個扶字隻是說得好聽,其實就是由監考人員把生員叉出去。

李彥直這時已經完成,對來巴結他的小吏也不傲慢,反而報以微笑,道:“不用了。”便交了卷,出得場來,蔣逸凡早在外頭等著了,見到了他笑道:“三舍,怎麼這麼慢啊!我日出之後又睡了兩個多時辰,以為你一定比我快,誰知道出來之後也不見你的人影,在這裏足足等了你兩個時辰!”

旁邊風啟低喝道:“老五,少輕狂!”

李彥直笑了笑,卻隻是道:“回去吧。”

路上蔣逸凡問:“三舍,今天考得如何?有把握中舉不?”

李彥直淡淡道:“考過去就算了,說它作甚!”